第五章 亡者低语
现在，只剩下我、雄三、邱哥，以及那个从老辉死后就一直异常沉默、行为诡异的“小贞”。
我们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那个如同屠宰场般的仓库，躲进了一个狭小的、散发着浓重机油味的工具间。
邱哥用最后所剩无几的力量，哆嗦着再次在门口布下结界，又贴了几张符。完成这一切后，他几乎虚脱，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灰败得像死人。
工具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三人粗重混乱的喘息声。空气中机油味混合着从我们身上带来的血腥味和恐惧的汗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小贞，”
我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
“刚才……在仓库那边……你一直在我们身边吗？”
我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小贞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像蒙尘的玻璃珠，空洞无神地看向我：
“当然啊，林晓。”
她的声音平板，没有起伏，像在背诵课文。
“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你为什么这么问？”
她的嘴角甚至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转瞬即逝的、极其诡异的弧度。
雄三立刻侧身挡住她面前，语气带着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晓，你他妈是不是吓糊涂了？产生幻觉了？小贞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从没离开过！”
他的手紧紧搂着“小贞”的肩膀，好像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或者……最后的掩护。
我没有反驳，但我的目光无法从“小贞”裙摆下方那几处不起眼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污渍，以及她帆布鞋边那一小滩正在缓慢扩大的、清澈的水渍上移开。
这工厂里干燥异常，除了那个后院的水池，根本没有水源！这些水是哪里来的？那污渍……是干掉的血吗？是谁的血？
邱哥虚弱地，几乎是气若游丝地开口，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
“我们必须……必须面对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
“我们当中……可能有人……早已经不是活人了。”
工具间里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窒息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你他妈什么意思？！”
雄三的声音危险地压低，他猛地瞪向邱哥，眼神凶狠。
“地陷灵……它会制造幻象，有时甚至会……替换。”
邱哥闭上眼睛，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断断续续。
“它可能早就杀死了我们中的某一个……然后用一个完美的、基于我们记忆和情感的幻象取而代之……混在我们中间……等待时机……”
“放你妈的狗屁！”
雄三猛地站起来，工具间本就不大，他这一站几乎顶到了低矮的天花板。
“你是想说小贞是鬼吗？！啊？！”
他激动地指着依偎在他身边的“小贞”。
“她活生生地在这里！有温度！能说话！”
就在这时——
叩。叩。叩。
轻轻的、有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在工具间门外响起。
所有人，包括雄三，都瞬间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门外，传来了小贞的声音，轻柔、熟悉，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空洞和冰冷：
“雄三……开门啊。我找到出去的路了。”
我们齐刷刷地、如同牵线木偶般，猛地转过头，看向工具间里那个一直被雄三护在身后的“小贞”——她明明就坐在我们中间！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别开！”
邱哥用尽最后力气厉声警告，声音嘶哑。
“那是地陷灵的化身！它在模仿小贞的声音！”
但雄三的手已经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伸向了门把：
“那是小贞的声音！我认得出来！绝对不会错！”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混乱，理智在恐惧和某种执念的拉扯下摇摇欲坠。
“等等！”
我猛地扑过去，死死抓住雄三伸向门把的手臂，冰凉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你仔细想想！从我们躲进这里开始，小贞什么时候离开过我们的视线？外面的那个……怎么可能是她？！”
雄三的动作停顿了，脸上露出挣扎和困惑的表情。是啊，这个“小贞”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的哭腔，那哭腔逼真得令人心头发麻：
“雄三……我好冷……水里好冷……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外面好黑……我害怕……”
水？！我猛地想起“小贞”裙摆和脚下的水渍，还有之前那个白影湿漉漉的印象，一股蚀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真正的小贞……难道……
工具间里那个一直沉默的“小贞”突然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她看着雄三，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诡异、嘴角咧开幅度过大的微笑，声音变得尖细：
“该轮到下一个了。”
在她张嘴说话的瞬间，借助我们手中颤抖的手电光，我清楚地看到——她的口腔里，密密麻麻地塞满了乌黑、湿漉漉、还在蠕动的水草！
邱哥反应极快，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把早就准备好的、混合着朱砂和犀角粉的符粉猛地撒向那个“小贞”！
“嗷——！！！”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尖啸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那个“小贞”的身体像被强酸泼中，开始剧烈地抽搐、变形，皮肤下面有东西在疯狂蠕动！
她像融化的蜡烛一样瘫软下去，身体迅速萎缩、变黑，最终化为一滩腥臭扑鼻、冒着细小气泡的粘稠黑水，只剩下那身空荡荡的衣服泡在黑水里。
门外的敲门声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急促、狂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用指甲狠狠抓挠铁皮的噪音！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开门！开门！开门！！！”
门外的声音变得怨毒而尖利，充满了疯狂的执念。
雄三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滩还在微微蠕动的黑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然，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彻底摧毁了他的认知。
“那……那小贞……”
他声音破碎。
“真正的小贞在哪里？”
邱哥疲惫不堪地靠在墙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他闭上眼睛，绝望地说：
“可能……从一开始……跟我们进来的……就不是真正的小贞。真正的小贞……或许在我们到达这里之前……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这个猜测让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如果真是这样，那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的……是什么东西？它伪装成小贞的目的又是什么？
敲门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中，我们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带着无尽幽怨和冰冷的叹息：
“既然你们不开门……那我就去出口等你们了。”
脚步声，湿漉漉的、一步一个水印的脚步声，缓缓远去，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