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锦绣园里的烟火气

第七章:锦绣园里的烟火气

锦绣园的初冬,总带着点不紧不慢的暖。银杏叶铺了满地,踩上去沙沙响,像谁在耳边说悄悄话。叶怀仁站在一楼的小花园里,手里攥着把小铲子,正给刚栽下的腊梅培土。张海燕端着杯热茶走出来,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笑着说:“当心冻着,老叶,这土明天再整也不迟。”

“栽腊梅就得趁这时候,”叶怀仁头也不抬,语气里带着点执拗,“等开春开花,寸心回来就能闻见香了。”他鬓角的白霜被阳光照得发亮,动作却稳得很,培土的力道均匀,像在摆弄他珍藏多年的军功章。

楼上的露台上,叶沐雪正踮着脚往晾衣绳上挂床单。沈然在旁边扶着梯子,嘴里念叨着“慢点慢点,踩稳了”,眼里的紧张藏不住。这床单是张海燕给他们缝的,蓝底白花,针脚细密,叶沐雪说“摸着就像妈在身边”。

“你看爸,”叶沐雪往下指了指,“昨天还说‘住楼不如住大院方便’,今天一早就跟腊梅较上劲了。”

沈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笑:“老人都这样,嘴上不说,心里门儿清。对了,寸心说今天带客人来,你猜是谁?”

“还能有谁,”叶沐雪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肯定是雷战呗。上次视频,她三句话不离‘我们队长’,那语气,我闭着眼都能听出不一样。”

正说着,楼下传来叶寸心的声音:“爸!妈!我们回来啦!”

叶怀仁手里的铲子顿了顿,张海燕赶紧擦了擦手往门口走。叶寸心拎着个果篮站在玄关,身后跟着雷战,他穿着件深灰色羽绒服,手里捧着盆绿萝,叶子绿得发亮,看着倒比在训练场时拘谨些。

“叔叔,阿姨。”雷战把绿萝递过去,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听说你们搬新家,带盆绿植,好养活。”

“快进来快进来,”张海燕笑着接过绿萝,往屋里让,“外面冷吧?我给你们煮了姜汤,趁热喝。”她打量着雷战,这小伙子肩宽腰窄,站得笔直,眼神亮得像年轻时的叶怀仁,心里暗暗点头——比沈然当年第一次上门时强多了,那小子紧张得差点把茶杯摔了。

叶怀仁放下铲子,朝雷战点了点头:“来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却转身去客厅抽屉里翻东西——是他珍藏的好茶,平时连沈然都舍不得给喝。

叶寸心把果篮递给叶沐雪:“姐,我买了车厘子,你爱吃的。”又朝沈然挤眉弄眼,“姐夫,辛苦你陪我爸杀两盘棋,我跟我妈在厨房忙活。”

沈然秒懂,拉着叶怀仁往客厅走:“爸,我这几天新学了个棋路,正好跟您请教请教。”他朝雷战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放心,有我呢”。

雷战刚想跟过去,就被张海燕拉住了:“小雷啊,来,帮我择点青菜。”她把他往厨房带,“寸心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洗个菜都能把盘子摔了。”

叶寸心在后面嚷嚷:“妈!您怎么总揭我短!”

厨房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水槽里,泡着的青菜叶舒展着,像片小小的绿云。张海燕系上围裙,给雷战递了把择菜刀:“会做饭不?”

“在队里学过一点,”雷战接过刀,动作熟练地去掉菜根,“简单的还行,复杂的就不行了。”

“男人得会做点饭,”张海燕笑着说,“不然以后怎么照顾媳妇?”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在洗草莓的叶寸心,后者的耳根悄悄红了。

雷战的手顿了顿,择菜的动作却没停,只是话少了些。叶寸心偷偷看他,发现他择菜时会把黄叶都捡干净,连菜梗上的小须都掐得整整齐齐,像在整理训练器材,透着股认真劲儿。

“小雷啊,”张海燕一边切肉一边问,“你跟寸心在队里,她没给你添麻烦吧?这丫头脾气倔,随我。”

“没有,”雷战赶紧说,“叶教导员很专业,上次联合演习,多亏了她的战术建议,我们才少走了很多弯路。”他说的是实话,黑风口那次,若不是叶寸心发现缓坡,正面强攻至少要多牺牲三个队员。

叶寸心心里有点甜,嘴上却不饶人:“别总叫我‘叶教导员’,听着生分,叫我寸心就行。”

雷战抬眼看她,阳光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喉结动了动,没应声,只是把择好的青菜码得更整齐了。

客厅里,叶怀仁和沈然的棋局正到白热化。叶怀仁的“马”踩着沈然的“炮”,沈然却不急不忙地跳了“象”:“爸,您这步棋急了。”

“兵贵神速,”叶怀仁哼了一声,“跟你在演习场上一样,磨磨蹭蹭。”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厨房,看见雷战正帮张海燕递盘子,动作自然,心里那点别扭忽然就散了——这小伙子看着靠谱,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

“爸,您可别冤枉我,”沈然笑着落子,“我那是稳扎稳打。对了,雷战这小子,上次在餐馆被寸心罚写一万字检讨,硬是写到凌晨四点,比写战术报告还认真。”

叶怀仁的棋子顿在半空:“哦?还有这事?”

“可不是嘛,”沈然压低声音,“寸心说他带头酗酒,罚得特狠,结果转头就把他的检讨当范本,在队里传开了。”

叶怀仁嘴角绷着的线条柔和了些,没再说什么,只是落子的力道轻了些。他这辈子最看重“规矩”二字,雷战能认罚,还认得心服口服,这就比什么都强。

厨房里的菜很快备好了。张海燕不让叶寸心插手,让她去客厅陪父亲说话,自己则和雷战在厨房忙活。抽油烟机嗡嗡响着,锅里的糖醋排骨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漫了满屋子。

雷战站在旁边看着,张海燕的手法和叶寸心不一样,她炒糖色时会加一点点水,说是“这样不糊,还带点水汽的甜”。他忽然想起叶寸心给队员们分排骨时的样子,也是这样,把带肉多的留给年纪小的兵,自己啃骨头。

“尝尝?”张海燕盛了块排骨递给他,“看合不合口味。”

雷战接过来,烫得指尖发疼,却还是咬了一口。糖醋的甜酸裹着肉香,比在队里吃的多了点说不清的味道,像小时候邻居阿姨做的,又像……叶寸心宿舍里飘出的香气。

“好吃。”他真心实意地说。

“好吃就多吃点,”张海燕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以后常来,阿姨给你做。”

开饭时,满满一桌子菜。糖醋排骨是主打,红烧鱼翘着尾巴,青菜绿得发亮,还有沈然买的红酒,在杯里晃出红宝石似的光。叶怀仁难得没禁酒,给自己倒了半杯,也给雷战倒了点。

“来,小雷,”叶怀仁举杯,“欢迎来家里坐。”

雷战赶紧举杯,和他轻轻碰了下:“谢谢叔叔。”

“在队里,多照顾着点寸心,”叶怀仁呷了口酒,“这丫头看着厉害,其实心软,上次在滇南演习,为了救个老百姓,自己腿上划了道口子都不吭声。”

“爸!”叶寸心脸红了,“说这个干嘛。”

雷战却记在了心里。他想起叶寸心的体检报告,左腿有块陈旧性伤疤,当时问她,她说“训练时不小心”,原来还有这么段故事。

叶沐雪给雷战夹了块鱼:“尝尝这个,我爸钓的,新鲜着呢。”她朝妹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看,姐够意思吧”。

沈然则跟雷战碰了杯:“老雷,以后多来,咱们哥俩能喝两杯。”他想起被罚写检讨的事,忍不住笑,“不过得偷偷喝,别让寸心知道。”

“姐夫!”叶寸心瞪了他一眼,桌底下却悄悄踢了雷战一下,示意他别当真。

雷战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猫,嘴角忍不住扬了扬,端起酒杯跟沈然碰了下:“好。”

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叶怀仁讲起年轻时的战斗故事,说他第一次上战场,紧张得枪都差点掉了;张海燕则说叶寸心小时候的糗事,说她三岁时偷喝啤酒,醉得抱着柱子喊“我是解放军”;叶沐雪和沈然则聊着新家的布置,说要在露台上搭个葡萄架,夏天就能吃自己种的葡萄了。

雷战大多数时候在听,偶尔被问到才说两句,却把每个人的话都记在了心里。他看着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笑着,拌着嘴,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子中间的腊梅插花上投下光斑,忽然觉得,这就是他小时候在邻居家感受到的温暖——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一粥一饭,一言一笑,却能把心填得满满的。

饭后,叶寸心带着雷战在小区里散步。银杏叶还在往下落,像场金色的雨。“我爸妈是不是很唠叨?”叶寸心踢着地上的叶子,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雷战看着她,“很好。”他顿了顿,“像……像家该有的样子。”

叶寸心愣了愣,转头看他。夕阳落在他脸上,那道疤痕在光影里淡了些,眼神里有她从没见过的柔和。她忽然想起沈然说的,雷战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牺牲了,是邻居阿姨把他带大的,后来阿姨也走了,他就成了孤身一人。

“以后……你常来啊,”叶寸心的声音有点轻,“就当……多了个家。”

雷战停下脚步,看着她。初冬的风卷起她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像只温柔的手。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最后只点了点头:“好。”

走到小区门口时,叶寸心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爸那茶,他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你可得常来蹭,不然就放坏了。”

雷战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眼角都带着纹路:“好,我下次来,跟他杀两盘棋。”

回去的路上,雷战坐在车里,手里还攥着张海燕塞给他的腊梅枝条——老太太说“刚剪的,插在水里能开半个月”。枝条上的花苞鼓鼓的,像藏着星星。他想起叶寸心在饭桌上脸红的样子,想起叶怀仁递酒杯时的眼神,想起沈然拍着他肩膀说“以后是一家人”的语气,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或许,家从来都不是固定的房子,而是有群人在等你,有盏灯为你亮着,有桌热饭在锅里温着。就像这锦绣园的初冬,看着清冷却藏着暖,一步一步走下去,总能踩出满脚的温柔。

而他和叶寸心的故事,似乎也在这烟火气里,悄悄长出了新的枝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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