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画室的裂痕

警笛声在远处渐渐消散，荒地里只剩下风吹过脚手架的呜咽。青石巷用布条将沈砚之的伤口紧紧扎住，指尖触到对方滚烫的皮肤，像触到一团压抑的火。

“能走吗？”他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沈砚之直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脸色苍白得像蒙了层霜。“死不了。”他扯了扯嘴角，试图笑得轻松，“去我那儿处理伤口，警局和你家都不安全。”

青石巷皱眉。去沈砚之的地盘，无异于羊入虎口。可眼下警队里有内鬼，他不能把危险带回妹妹身边，更不能去局里自投罗网。

“地址。”他最终还是松了口。

沈砚之报了个老旧的公寓楼地址，在城西边的棚户区，和他平日出入的高档场所判若两个世界。“别惊讶，”他像是看穿了青石巷的心思，“混我们这行的，总得有几个见不得光的窝。”

出租车在迷宫般的巷弄里穿行，车窗上蒙着层灰，将外面的灯火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沈砚之靠在后座，呼吸有些急促，伤口的血渗透布条，在深色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青石巷盯着那片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枪套，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三年前的火场，浓烟滚滚中，他确实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让他正好被掉落的横梁砸中。当时他以为是混乱中的意外，现在想来，那分明是蓄意谋杀。而沈砚之，那个本该是他抓捕对象的人，却成了救他的人。

“当年……”青石巷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为什么要救我？”

沈砚之睁开眼，眼底映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忽明忽暗。“大概是……看不得你死得那么蠢。”他语气轻佻，眼神却飘向了窗外，像是在回避什么。

出租车停在一栋爬满爬山虎的旧楼前。沈砚之上楼时脚步发虚，青石巷伸手想扶，却被他侧身躲开。“我还没弱到需要警察扶的地步。”

公寓里很简洁，甚至可以说简陋。一张旧沙发，一个掉漆的茶几，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个笑容温和的中年男人。沈砚之从柜子里翻出急救箱，扔在茶几上：“自己来。”

青石巷没动，只是看着他：“你手臂的伤，得缝针。”

“不用你假好心。”沈砚之咬着牙想拆开布条，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青石巷终是没忍住，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沈砚之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放弃了，任由青石巷剪开染血的布条，露出皮肉外翻的伤口。

消毒水倒在伤口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沈砚之疼得额头冒汗，却死死咬着唇没出声，只是盯着青石巷。灯光下，对方的睫毛很长，专注时微微垂着，侧脸的线条冷硬，却在动作间透着一种笨拙的细心。

这场景有些熟悉。三年前在医院，也是这样。青石巷穿着警服，坐在病床边，笨拙地给他削苹果，果皮削得断断续续。那时沈砚之刚从看守所出来，手臂上还留着烧伤的疤。

“名单上的企业家，是谁？”青石巷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砚之收回目光，声音有些哑：“顾明远。”

青石巷的动作猛地一顿。顾明远，市里的慈善企业家，去年还捐了一栋教学楼，警队的年度晚宴他都有出席，和局长谈笑风生。

“不可能。”青石巷几乎是立刻否定，“他的背景干净得像张白纸。”

“白纸？”沈砚之嗤笑一声，“那是因为有人替他把黑的部分，全擦掉了。包括三年前，本该死在火场里的你。”

青石巷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想起三年前行动前，曾向局长汇报过全部计划，而局长当时……确实和顾明远有过一次私人会面。

“内鬼是……”

“现在还不能确定。”沈砚之打断他，“但肯定在高层。所以那份名单，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缝完最后一针，青石巷打了个结，动作利落得像在处理案发现场的证物。“今晚袭击我们的人，是顾明远派来的？”

“是他的死士。”沈砚之活动了一下手臂，“这群人只认钱，不认人。看来顾明远是急了，知道名单在我手里，想杀人灭口。”

“名单为什么会在你那？”

沈砚之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U盘，扔给青石巷。“不是在画框里吗？”他挑眉，“我早换出来了。画框里的是假的，引他们去的。”

青石巷接住U盘，金属外壳冰凉。“你早就计划好了？”

“不然呢？”沈砚之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等你来送死？”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墙上老式挂钟滴答走动的声音，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之的呼吸渐渐平稳，像是睡着了。青石巷看着他，月光落在他腕骨那道浅疤上，和自己虎口处的枪茧形成了奇妙的呼应。

他拿出手机，想给妹妹打个电话报平安，却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小李的。最新一条短信是半小时前发的：“青队，局长让你立刻回局里，说有紧急任务。还有，你妹妹的画廊刚才被人查了，说是接到举报，涉嫌藏毒。”

青石巷的瞳孔骤然收缩。

调虎离山。他们想趁自己不在，对小雨下手！

他猛地起身，动静太大惊醒了沈砚之。“怎么了？”

“小雨有危险！”青石巷抓起外套就往外冲，沈砚之也立刻站起来，不顾伤口的疼痛跟了上去。

“等等！”沈砚之拉住他，“现在回去就是陷阱！顾明远既然敢动画廊，肯定布好了局，就等你自投罗网！”

“那我也不能让小雨出事！”青石巷的眼睛红了，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吼，“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沈砚之看着他失控的样子，沉默了几秒，突然从柜子里翻出一把手枪扔给他。“地址发我手机上，我去救她。你去警局，把水搅浑。”

青石巷愣住了。“你……”

“别废话。”沈砚之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我欠你的，今晚还清。但你记住，要是我死了，名单就永远别想找到了。”

说完，他转身冲进了夜色里，风衣的下摆被风掀起，像一只即将折翼的鸟。

青石巷握着那把还带着沈砚之体温的枪，站在原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信还是不该信。这个游走在黑白边缘的男人，这个让他恨之入骨又无法彻底割舍的人，正在用自己的命，赌一个未知的结局。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小李的电话。青石巷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喂，我是青石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