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巷的重逢
沈砚之出院那天,天难得放了晴。梧桐叶在阳光下泛着金边,落在医院门口的石板路上,积了薄薄一层。
青石巷靠在车边抽烟,看着沈砚之被青石雨扶出来。他瘦了不少,脸色仍带着病后的苍白,却已能自己站稳,只是走路时还微微跛着——上次暗巷的流弹擦伤了腿,和胸口的刀伤比起来不算重,却足够让他安分些日子。
“沈先生,我哥说先送你回去。”青石雨拎着个布包,里面是沈砚之住院时换下来的衣物,“我炖了汤,晚上让我哥给你送去?”
沈砚之笑了笑,目光越过她落在青石巷身上,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不用麻烦青小姐了,我自己能应付。”
“上车。”青石巷掐灭烟,拉开车门,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听不出情绪。
沈砚之没推辞,弯腰坐进副驾驶。青石雨朝哥哥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有担忧,也有鼓励。青石巷没理她,关上车门,引擎发动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安静。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景,两人一路无话。电台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沈砚之的侧脸,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柔光。青石巷瞥了一眼,看见他手背上的针眼还没消,密密麻麻的,像爬了些细小的虫子。
“你的伤……”他没头没尾地开口。
“死不了。”沈砚之接话很快,像是早料到他会问,“医生说再养两个月,就能跟以前一样揍人。”
青石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这人都这样了,嘴还是没个正经。
车子最终停在沈砚之那间棚户区的公寓楼下。青石巷解开安全带,想说句“自己上去吧”,却听见沈砚之低声道:“上去坐坐?”
他愣了一下。这还是沈砚之第一次主动邀请他。
“我那没什么好茶,”沈砚之补充道,语气有些不自然,“但有瓶存了五年的威士忌,你以前说过喜欢那味道。”
青石巷的心脏猛地一跳。三年前在看守所外,他确实随口提过一句,说执行任务时在一个老华侨家里喝过一次单一麦芽威士忌,味道很特别。他以为沈砚之早忘了,没想到……
“不了。”他别过头,看向窗外,“晚上还有事。”
沈砚之没再坚持,推开车门下车。脚刚落地,身体就晃了一下,显然腿伤还没好利索。青石巷下意识地想伸手扶,却又硬生生忍住,只是坐在车里看着。
“对了,”沈砚之扶着车门,低头看着他,“顾明远的案子结了,我的那些‘生意’,也该清算了。”
青石巷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眼神很平静,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算计,只剩下一种淡淡的释然。“以后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沈砚之笑了笑,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有些晃眼,“或许……开个画廊?跟你妹妹学学画画?”
青石巷嗤了一声,却没觉得反感。
沈砚之关上车门,转身往楼上走。步伐很慢,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带着点落拓,却又透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青石巷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点发涩。
他发动车子,刚拐过街角,就看见巷口的老槐树下,蹲着个熟悉的身影。是老张头,就是周明案子里那个住在巷尾的老人,此刻正拿着个馒头,喂给脚边的流浪猫。
那场景让青石巷猛地想起沈砚之说过的话——“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在巷口喂流浪猫,样子……很蠢,却……很干净。”
原来他说的是这里。三年前他刚调任到这个辖区,每次加班晚归,都会在这条巷口遇见流浪猫,顺手从路边买个馒头喂它们。他以为没人看见,却不知早被躲在暗处的沈砚之看在了眼里。
车子慢慢驶过巷口,老张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挥了挥手。青石巷也朝他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敞亮起来。
或许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不是偶然。那些纠缠的过往,那些藏在暗处的关心,那些口是心非的试探,终究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像被晒干的水渍一样,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他拿出手机,给沈砚之发了条短信:“晚上七点,带你的威士忌。”
没过几秒,收到了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青石巷看着屏幕上的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车窗外,阳光正好,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往前跑,像是在追赶着什么。
他知道,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迷雾遮住眼睛,也不会再让错过成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