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
利亚姆在镇痛剂的作用下沉沉睡去,池愿却毫无睡意。她坐在他床边的扶手椅里,背脊挺直,如同守夜的哨兵。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利亚姆恬静的睡颜,也映照出池愿眼中翻涌的、复杂难明的情绪。
观察窗外,阿伦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切正常。池愿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利亚姆身上。那个米粒大小的植入物已经被莫里亚蒂带走,声称需要进一步分析其结构和可能残留的数据。代价是池愿支付了剩余的两千五百万欧元,并“友情”提供了一架隐形直升机,确保他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座城市。
钱和设备对池愿而言无足轻重。她在意的是结果,以及……这个结果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植入物的取出,割断了“普罗米修斯之火”追踪利亚姆最直接的线索,但也可能如同捅了马蜂窝,会引来对方更疯狂、更不可预测的反扑。悬赏金额的翻倍和多方势力的介入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然而,看着利亚姆此刻毫无负担的睡容,池愿心中没有半分后悔。那些潜藏的危险,那些可能的报复,在这一刻,都显得无足轻重。她只确定一件事——这个孩子,她护定了。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决意在她胸腔里奔涌。这不同于她为原主向池家复仇时的冰冷算计,也不同于她作为杀手Y执行任务时的绝对冷静。这是一种更原始、更不容置疑的冲动,源于保护欲,源于……一种她几乎快要遗忘的,称之为“羁绊”的东西。
天光微亮时,陈博士轻手轻脚地进来检查利亚姆的情况。
“生命体征稳定,伤口愈合情况良好,没有感染迹象。”陈博士低声汇报,脸上带着欣慰,“这孩子……很坚强。”
池愿“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利亚姆脸上。
陈博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池小姐,您也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看着。”
池愿摇了摇头。“不必。”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陈博士见状,不再多言,悄悄退了出去。
上午,利亚姆再次醒来。麻药彻底过去,伤口的疼痛让他小脸皱成一团,但他没有哭闹,只是睁着那双还有些迷蒙的深琥珀色眼睛,第一时间寻找池愿的身影。
当看到池愿依旧坐在床边时,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小声地吸着气,试图忍耐疼痛。
池愿按了呼叫铃,陈博士再次进来处理。这一次,利亚姆对陈博士的靠近不再表现出强烈的恐惧,只是下意识地朝池愿的方向缩了缩,小手悄悄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住了池愿搭在床边的手指。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池愿的心再次被触动。她反手,将那只小手握在掌心。
疼痛缓解后,利亚姆的精神好了一些。他看着池愿,似乎想确认什么,小声地问:“……那个……真的没有了?”
“没有了。”池愿肯定地回答,拿起旁边桌上那个空的、曾经用来存放植入物的屏蔽容器(莫里亚蒂分析前暂时存放的替代品),递到他眼前,“你看,空的。”
利亚姆盯着那个空空的小盒子看了好久,深琥珀色的眼睛里,最后一丝阴霾似乎也随着这个确认而消散了。他抬起头,对池愿露出了一个虽然虚弱,却无比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那笑容,纯净得如同山涧清泉,瞬间涤荡了池愿心中所有的杂念和犹疑。
就在这时,帝黎的加密通讯请求接了进来,优先级最高。
池愿皱了皱眉,对利亚姆低声道:“我接个电话。”
利亚姆乖巧地点点头,松开了手。
池愿走到房间的角落,接通通讯。
“Y姐,”帝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截获到一段经过高度加密的通讯片段,破译后显示,‘普罗米修斯之火’已经确认植入物信号消失,并将其判定为‘一级事件’。他们启动了一个名为‘狩猎者’的应急协议。另外,莫里亚蒂那边刚刚传来初步分析结果——那个植入物不仅是定位和生理监测器,内部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生物存储器,存储着部分加密的……脑波活动数据片段。”
脑波活动数据?!
池愿的眼神瞬间冰寒刺骨。对方不仅追踪他,还在窃取他的思维数据?!这群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能解密那些数据吗?”池愿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
“莫里亚蒂说非常困难,结构独特,需要时间,而且可能需要特定的密钥。但他提到,这种级别的技术,不是普通黑市组织能拥有的,背后一定有国家级甚至超越国家级的科研实力在支持。”帝黎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更麻烦的是,‘狩猎者’协议启动后,我们监测到至少三支身份不明、装备精良的小队,正在通过不同渠道,以旅游、商务等名义潜入本市。他们的目标,极大概率就是利亚姆。”
来得真快!
池愿握紧了通讯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对方反应之迅速,投入力量之强,远超她的预估。这更加印证了利亚姆对于“普罗米修斯之火”的重要性。
“启动‘堡垒’计划最高级别。”池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指令,“所有明面上的资产和人员进入静默或防御状态。安全点立刻转移至‘蜂巢’基地。通知我们所有的情报网络,全力追查这三支小队的具体身份、装备和行动路线。我要知道他们每一步的动向!”
“蜂巢”基地是她早年设立的一个绝密安全屋,位于地下深处,设施完备,防御等级远超普通安全点,是她最后的堡垒之一。
“明白!立刻执行!”帝黎应道,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肃杀。
结束通讯,池愿站在原地,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低气压。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对方派出的不是侦察兵,而是真正的猎杀小队。
她转过身,看向床上的利亚姆。
他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有些不安地看着她,深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询问。
池愿走到床边,看着他。孩子的眼睛清澈见底,映照出她此刻冷肃而坚定的面容。
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持平。这一次,她的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距离,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厚重的决心。
“Liam,”她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听着,有一些坏人,还在找你。”
利亚姆的小脸瞬间白了,刚刚消散的恐惧再次浮现。
“但是,”池愿打断了他的恐惧,语气斩钉截铁,“从今天起,你跟我姓。”
利亚姆愣住了,深琥珀色的眼睛困惑地眨了眨,似乎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池愿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你,Liam,以后就叫池利亚姆(Liam Chi)。你是我池愿的孩子。”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响。不仅仅是利亚姆愣住了,连通过监控听到这句话的阿伦和陈博士,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池愿,杀手Y,星穹资本的掌控者,这个站在黑暗与光明交界处的、冷硬如铁的女人,竟然……认下了一个孩子?!
利亚姆呆呆地看着她,小小的脑袋似乎无法处理这个信息。他看着她冰冷却异常认真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保护欲。
几秒钟后,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里滚落下来。这不是恐惧的泪水,也不是疼痛的泪水,而是一种巨大的、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归属感和安全感带来的释放。
他猛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池愿的脖子,将满是泪水的小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放声大哭起来。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带着委屈、喜悦、以及彻底放下心防后的嚎啕大哭。
他有了名字,他有了姓氏,他有了……家。
池愿被他紧紧抱着,颈间瞬间被温热的泪水浸湿。孩子的哭声震动着她的耳膜,也震动着她那颗冰封已久的心。她没有推开他,反而伸出手,有些笨拙地、却坚定地回抱住了这个瘦小的、颤抖的身体。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依旧生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哭了。”她低声说,语气有些僵硬,却努力放柔,“以后,我保护你。”
这句话,像是最庄重的誓言。
池利亚姆在她怀里哭得更大声了,仿佛要将过去所有无人知晓的恐惧、委屈和孤独,都通过泪水冲刷干净。
池愿就那样抱着他,任由他宣泄。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仅仅是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人,她的人生,被这个孩子彻底地、不可逆转地改变了。
她拥有了一个儿子。
一个需要她倾尽所有去守护的,名为池利亚姆的儿子。
而所有试图伤害她儿子的人,都将成为她不死不休的敌人。
“普罗米修斯之火”?无论它是什么,无论它背后站着谁,既然把主意打到了池利亚姆身上,那么,就准备好承受来自“Y”的、最彻底的怒火吧。
池愿的眼神越过怀中哭泣的孩子,望向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那目光,冷冽如刀,坚定如铁。
新的战争,开始了。而这一次,她有了绝对不能输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