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

神界的光辉与压力被暂时抛在身后,张语萱回到了他在人界的那处小小院落。这里没有神殿的庄严肃穆,只有爬满篱笆的牵牛花和院子里弥漫的淡淡草木清香,是他唯一可以卸下所有神王光环与重担的港湾。

他刚推开略显古朴的木门,一道倩影便带着一阵香风急切地迎了上来。是他的妻子,梦清蝶。她并非神族,而是人族中拥有极高灵觉的修行者,眉眼如画,此刻却写满了担忧。

“语萱!”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着,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你终于回来了!神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没事吧?”

张语萱看着妻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强行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清蝶,我没事。只是一些琐事罢了。”

“你还想瞒我!”梦清蝶嗔怪地打断他,眼中带着一丝了然的心疼,“美铃都通过灵讯告诉我了……关于枫晓魔,关于圣源祖,还有神界那些……风言风语。”

她拉着他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双手紧紧握住他微凉的手掌,声音温柔却坚定:“语萱,看着我。我们是夫妻,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王,还是只是一个困惑的男人,你都不需要独自承担一切。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扛。”

这简单而真挚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张语萱心中强筑的堤坝。连日来的压抑、迷茫、自我怀疑,还有在神界必须维持的威严,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他猛地伸出手,将梦清蝶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她的温暖里才能获得一丝力量。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的脆弱与哽咽:

“清蝶……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明明拥有了力量,坐上了神王之位,却什么也没能阻止……没能阻止战争的爆发,没能阻止兄长走向极端,甚至……连战后真正的和平,我都感到无能为力。”

“圣源祖说的对,神魔恩怨纠缠万年,岂是简单的对错?可我……我该怎么做?众神期待我带领他们走向彻底的胜利,可那条路……真的是对的吗?我感觉自己像个傀儡,被命运、被期望推着走,却什么真正有意义的事情都没做成……”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宣泄着内心的无助与彷徨。

梦清蝶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等他情绪稍稍平复,她才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最温柔的夜曲:

“傻瓜,谁说你没做成什么?”

“你守护了无数在战火中颤抖的生灵,这就是意义。”

“你在最后关头,对枫晓魔剑下留情,保留了未来一切可能的转机,这就是意义。”

“你现在感到迷茫,正是因为你在思考,在寻找一条不同于过往仇恨循环的新路,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勇气和突破。”

“语萱,改变世界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你阻止不了一场积蓄了万年的风暴,但你可以努力成为风暴过后,那道指引新芽生长的阳光。”

她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眸中充满了无限的信任与爱意:“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美铃那样的朋友在努力,甚至……或许在某个角落,你的兄长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寻求改变。慢慢来,我们一起,找到那条路。”

晚风拂过庭院,带来花草的微香。张语萱紧紧抱着妻子,感受着她传递过来的温暖与力量。心中的沉重虽然没有立刻消失,但那冰冷的迷茫,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是的,他或许无法一下子改变一切,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这份来自人间的、朴素的温暖与支持,将成为他作为光明神王,在未来漫长道路上,最珍贵的力量源泉。

……

夜色下的湖泊如同一面墨色的琉璃,倒映着漫天细碎的星光与一轮皎洁的明月。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粼粼波光,也带来了岸边花草的清新气息。张语萱和梦清蝶并肩坐在湖边的软草地上,远离了神界的喧嚣与尘世的纷扰,只有彼此的气息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白日里的沉重似乎被这静谧的夜色悄然融化。梦清蝶将头轻轻靠在张语萱的肩上,看着波光荡漾的湖面,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光明神王大人,”她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语气里带着狡黠的打趣,“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天来学院报到时是什么样子?”

张语萱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摸了摸鼻子:“那么久的事情,还提它干嘛……”

“我偏要提!”梦清蝶坐直身体,眼睛亮晶晶的,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那时候你啊,穿着一身自以为很帅气的劲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走路都带着风,眼神恨不得飘到天上去,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吊儿郎当样!不知道多少导师看了直摇头呢!”

张语萱无奈地扶额,试图辩解:“那时年少轻狂……”

“还有还有!”梦清蝶根本不给他机会,继续揭短,“第一天就在训练场上,看到我在旁边练习灵术,非要跑来秀一下你那半生不熟的‘光耀术’,结果能量没控制好,‘嘭’的一声,把自己炸了个满脸黑灰,头发都竖起来了!还强装镇定地跟我说‘失误,纯属失误’!” 她一边说,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狼狈又死要面子的少年。

张语萱被她笑得耳根发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小声嘟囔:“陈年旧事,不堪回首……”

梦清蝶笑够了,用手背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故意板起脸,模仿着当年自己那嫌弃的语气:“我当时心里还想呢,‘哼,这种浮夸又冒失的家伙,以后谁嫁给他谁倒霉!才不是我梦清蝶未来夫君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张语萱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笑意,他顺势接话,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嗯,说得对。也只有傻子,才会看上我这样的家伙吧。”

他本是顺着她的话开玩笑,却见梦清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嘴角撇了下来,带着一丝明显的不高兴,伸出手轻轻捶了他一下。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嗔怪道,但看着张语萱有些错愕的眼神,她脸上的那点小怒气又化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带着无限亲昵的嘟囔,“哼……傻子就傻子吧。那我就是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子,行了吧?那你就是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大傻子!”

这带着娇嗔的“对骂”,让张语萱瞬间哑然,心中却像是被蜜糖填满,暖得一塌糊涂。他看着妻子在月光下微红着脸、又羞又恼却又无比认真的模样,只能缴械投降,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纵容和宠溺: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我是大傻子,天底下最大的那个。”

梦清蝶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重新将头靠回他的肩膀。

安静重新降临,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旖旎温馨。张语萱搂着妻子的肩膀,感受着她的体温,目光落在她恬静的侧脸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回到了与她的点点滴滴。

他想起在图书馆里,为了和他争抢一本古籍,她气得脸颊鼓鼓像只小河豚的模样;想起在一次危险的秘境试炼中,他为了保护她身受重伤,她哭红了眼睛,却咬着牙用并不熟练的治疗术坚持为他疗伤;想起他第一次笨拙地向她表白时,紧张得连神力都差点失控,引得周围的花草疯长;想起他们成婚那日,她在万众瞩目下,穿着最美的嫁衣,对他展露的笑颜比星辰更璀璨……

从那个吊儿郎当、会出糗的少年,到如今肩负重任、时常迷茫的光明神王,这一路走来,身边的风景在变,身份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始终在他身边,用她的方式,或打趣,或支持,或安慰,陪伴着他。

他曾经以为,成为光明神王,执掌秩序,是毕生最高的荣耀。但此刻,拥着怀中这个愿意当“傻子”的妻子,看着这片宁静的湖泊,他才恍然明白,这份平凡而真挚的相守,或许才是命运赐予他最珍贵的礼物,是他所有力量与信念最深处,那个不容动摇的基石。

他低下头,在梦清蝶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如月光,却重若誓言的吻。

“清蝶,”他低声说,声音融在夜风里,“能做你的大傻子……真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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