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汇带

时光如梭，在密集的学术攻坚、跨洋的异步陪伴和一次次有计划的短暂相聚中，三年时间悄然流逝。苏念禾进入了博士生涯的最后一个年头，毕业论文进入了最紧张的收尾阶段；江砚辞在他所在的研究所已然成为青年骨干，独立带领一个小团队，他数年前播下的种子，如今开始结出累累硕果。

临界点：论文与项目

苏念禾的博士论文答辩日期定在了五月初。这篇凝聚了她五年心血的作品，以其独特的跨文化视角和扎实的田野调查，在预答辩中获得了评审委员会极高的评价。她知道，这不仅是对她学术能力的最终检验，更是她开启未来职业生涯的钥匙。与此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降临：她博士研究方向领域内最顶尖的一位教授，在剑桥大学有一个为期两年的博士后职位空缺，她的导师极力推荐了她。面试安排在了博士答辩之后不久。

另一边，江砚辞负责的一个关键项目，经过了长达两年的研发与测试，终于迎来了最具挑战性的阶段——与国家重点项目的对接评审。评审的结果，直接关系到他团队未来的资源支持，乃至他个人在学术界的声望。评审会的日期，好巧不巧，也定在了五月中旬。

他们再次站在了人生的关键节点上，如同两条汹涌的河流，即将冲入一片狭窄而湍急的峡谷，能否顺利通过，决定着未来的航向。

视频通话里，两人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眼神深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紧张。

“感觉怎么样？”江砚辞看着屏幕那端眼下带着青黑的苏念禾。

“像在同时准备高考和婚礼。”苏念禾揉了揉太阳穴，苦笑，“论文最后一遍修改，感觉每个字都快不认识了。剑桥那边，光是准备面试材料就头大。”

“我也是，”江砚辞深吸一口气，“评审材料改了十几稿，下周开始内部模拟答辩，据说请来的模拟评审会往死里挑刺。”

他们沉默了片刻，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巨大压力。这一次，他们无法像以前那样，为对方提供事无巨细的远程支持。每个人都必须独自面对自己领域的终极考验。

“念禾，”江砚辞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异常郑重，“这是我们各自‘登山’路上，最后一段，也可能是最陡峭的攀爬。我们可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时沟通了。”

“我明白，”苏念禾点点头，目光坚定，“这一次，我们各自为战。但我知道，你就在平行的山脊上，和我一样在奋力向上。”

“对，”江砚辞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等我们各自站上这个山头，再见时，风景一定不一样。”

他们没有再多说鼓励的话，因为所有的鼓励早已融入过去无数个日夜的相互扶持之中。此刻，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信任，成了彼此最强大的精神补给。

独自攀登：最后的冲刺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成了两人记忆中最为浓缩和炽烈的阶段。

苏念禾进入了彻底的闭关状态。公寓的客厅成了她的临时指挥所，墙上贴满了论文的结构图和时间表，地上散落着各种文献和笔记。艾米丽和索菲（虽然索菲已回国，但仍通过视频提供支持）主动承担了所有的后勤工作，确保她不被琐事打扰。她每天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反复打磨论文的每一个论点、每一个数据、甚至每一个标点。对剑桥面试的准备，她将其视为一次学术的淬炼，逼迫自己用最简洁、最有冲击力的方式呈现自己的研究价值。疲惫和焦虑是常态，但在最难的时刻，她会摸摸腕间的樟叶吊坠，或者翻开江砚辞那本已经有些破旧的速写本，从中汲取平静的力量。

江砚辞同样陷入了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实验室成了他的家，带领团队反复演练答辩流程，预设所有可能被质疑的环节，准备应对方案。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严格和专注，这种状态感染了整个团队，大家同心协力，为共同的目标拼搏。李铮师兄如今已是他的得力副手，常常陪他熬到深夜，两人对着复杂的图表和数据，一讨论就是几个小时。压力巨大时，江砚辞会走到实验室的窗边，望着北京的夜空，想象着此刻纽约正是白天，苏念禾也一定在图书馆或公寓里奋笔疾书。这种遥远的、同步的奋斗感，奇异地缓解了他的孤独。

绽放：双星闪耀

五月初，苏念禾的博士答辩会如期举行。过程远比她想象的顺利，她对研究内容的深刻理解和从容不迫的应对，赢得了所有答辩委员的赞许。当答辩主席宣布全票通过，并建议其论文参评优秀博士论文时，巨大的喜悦和释然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走出答辩会议室，纽约的阳光灿烂得有些不真实。她第一时间给江砚辞发了条简短的信息：“通关了。”

几周后，剑桥大学的面试通过视频进行。有了博士答辩的成功经验，她更加自信沉着，与顶尖学者的交流虽充满挑战，却酣畅淋漓。一周后，她收到了正式的录用通知，并获得了令人羡慕的奖学金。

几乎是前后脚，江砚辞团队的项目评审会也传来了捷报。他们的方案以显著的创新性和可行性获得了评审专家组的高度认可，项目顺利入围，获得了巨额的资金和支持。这意味着，他带领的团队将在未来几年内，有一个广阔的平台去实现更大的抱负。

成功的消息通过越洋电波在两人之间传递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尖叫，反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宁静的喜悦。他们只是长时间地看着视频里的对方，看着彼此脸上无法掩饰的倦容和终于绽放的轻松笑容。

“恭喜你，江博士。”苏念禾笑着说，眼角有泪光闪烁。

“恭喜你，苏博士。不， soon-to-be 剑桥博士后。”江砚辞的声音有些沙哑，充满了自豪。

他们真的各自登上了一个重要的“山头”。站在这个新的高度回望，来时路上的所有艰辛、孤独、彷徨，都化作了脚下坚实的基石和眼前壮丽的风景。

抉择与新的约定

然而，登上一座山峰，也意味着要面对新的选择和更远的征途。苏念禾收到了剑桥的offer，这是她学术生涯一步重要的跨越。而江砚辞的项目在国内刚刚落地，正是最需要他稳坐帅帐的时候。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似乎是从“纽约-北京”到“剑桥-北京”的，更远的距离和更不确定的期限。

这一次，他们没有焦虑，也没有回避。在一个周末的清晨，他们进行了一次长达数小时的深度视频对话。

“你怎么想？”江砚辞问，语气平静，是真正商讨的姿态。

“剑桥的机会很难得，对我未来的发展非常重要。”苏念禾坦诚地说，“但我很清楚，我的根，或者说我最终想归属的学术共同体，可能还是在东方。这两年的博士后，更像是一次极好的深度学习和积累。”

“我支持你去。”江砚辞没有任何犹豫，“这不仅是你的梦想，也是我们共同资产的一部分。你的视野越开阔，未来我们能一起做的事就越多。”

“那……你呢？”苏念禾问。

“我这边，项目周期是三年。这三年，我会把基础打牢，把团队带出来。”江砚辞的眼神透着战略家的清晰，“三年后，或许我也可以争取一个学术休假，或者，我们可以在第三个地方汇合？比如，香港？新加坡？或者，等你有机会回国寻找教职时，我应该也已经有了更多选择的空间和资本。”

他们不再执着于“何时结束异地”这个看似迫切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更远处，开始规划两条独立航线在未来某个点的战略性交汇。他们不再是被距离隔开的恋人，而是两颗运行在各自轨道上的行星，拥有各自的引力和光芒，但共同构成一个稳定的、指向未来的星系。

顶峰相见：在学术的聚光灯下

命运给了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极具象征意义的“顶峰相见”的机会。初夏，一个盛大的国际学术年会在维也纳举行。江砚辞因其项目的突破性成果，受邀做大会主题报告；而苏念禾，则因其优秀的博士论文，被遴选在一个重要的分会场做邀请报告。

他们分别从北京和纽约飞往维也纳。在宏伟的会议中心注册大厅，当苏念禾领取完会议材料转身时，正好看到江砚辞从门口走进来。他穿着合身的西装，身姿挺拔，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当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时，周围喧嚣的人群仿佛瞬间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没有奔跑，没有呼喊，他们微笑着，一步步走向对方，然后在大厅中央自然地将手握在一起。

“江博士，好久不见。”

“苏博士，别来无恙。”

会议期间，他们各自忙碌于自己的报告和学术交流。但在江砚辞做主题报告的那天，苏念禾早早地坐在了台下前排。当她看着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自信从容地站在国际学术界的聚光灯下，用流利的英语阐述着引领性的工作，接受着来自世界顶级学者们的提问和赞赏时，一种混合着骄傲、爱意和深深共鸣的情感在她胸中激荡。她看到的不再只是她的恋人，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杰出的同行。

轮到她做报告时，江砚辞也同样坐在台下，用镜头记录下她闪耀的时刻。报告结束后，一位资深学者向她提问，问题颇为尖锐，苏念禾略作思考，给出了一个巧妙而有力的回应。江砚辞在台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默念：看，这就是我的女孩。

会议最后的晚宴上，他们端着酒杯，站在可以俯瞰维也纳夜景的露台上。

“感觉像做梦一样。”苏念禾轻声说。

“嗯，”江砚辞揽着她的肩膀，“但这是我们一步步走出来的。”

“下一个顶峰，在哪里？”她问，眼中倒映着城市的灯火。

“ wherever you are, that's the summit for me.” （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顶峰。）江砚辞看着她的眼睛，用英语轻声说道。

维也纳的夜空下，星光与灯火交织。他们知道，人生的山海永无止境，但只要有彼此作为坐标，每一次奔赴都充满意义，每一次相见都是顶峰。他们的故事，关于成长，关于爱，关于两个独立灵魂如何相互成就，仍将继续书写下去，篇章未尽，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