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宴中迷局
中秋宫宴,月色如银,洒满禁苑。
水榭之上,丝竹悦耳,觥筹交错。百官按品级落座,脸上堆着应景的笑意,眼底却各藏心事。皇帝的宝座空着,只摆了象征皇权的龙纹靠垫——陛下病重未愈,今夜的宫宴,由太子萧景渊主持。
苏清秋坐在女眷席中,一身素色衣裙,与周遭的繁华热闹格格不入。她指尖捏着谢临给的香囊,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萧景渊坐在主位,一袭明黄蟒袍,笑容温和,正举杯向百官示意,看不出半分异样。而乐师席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灰衣、低着头的乐师引起了苏清秋的注意——那人身形纤细,握着骨笛的手指白皙,正是易容后的苏婉儿。
一切似乎都在按谢临查到的剧本上演。
“按计划,舞姬献舞时动手。”阿晚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警惕,“谢临的人已经盯住香炉了。”
苏清秋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谢临。他今日以“江南富商”的身份被特邀出席,坐在末席,正慢条斯理地品着酒,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看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示意。
时机将近。
舞姬翩跹入场,乐曲变得轻快。苏婉儿握着骨笛的手指紧了紧,头垂得更低,似乎在调整呼吸。水榭角落的香炉里,青烟袅袅,与夜色融为一体。
就在此时,萧景渊忽然站起身,举杯笑道:“今日中秋,本该与民同乐。孤听闻京中近来有奇人异士,擅演‘傀儡戏’,特意请了来,为大家助兴。”
傀儡戏?
苏清秋心中一动。计划里没有这一出。
只见几个宫人抬着一个精致的木台走上水榭,上面立着几个栩栩如生的木偶,衣饰华丽,竟与在座的几位王爷、大臣有几分相似。一个戴着面具的艺人走上前,手中丝线一牵,木偶便动了起来,模仿着大臣们议事的模样,憨态可掬,引得众人发笑。
“这傀儡做得倒是逼真。”有大臣笑道。
萧景渊笑而不语,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清秋。
苏清秋看着那些木偶,忽然觉得脊背发凉。这些木偶的神态、动作,太过逼真了,尤其是那个模仿父亲的木偶,连蹙眉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她猛地想起苏婉儿的傀儡术——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傀儡戏!
“不好!”阿晚的声音陡然拔高,“是‘牵魂傀儡’!用活人精血炼制,能模仿目标的言行,甚至……能在特定时机,引动目标的心神!”
话音未落,那戴面具的艺人忽然扯动丝线,模仿皇帝的木偶竟“开口”了,声音嘶哑,却与陛下平日的语调有七分相似:“传……传位……于太子……”
全场哗然!
百官脸色骤变,看向萧景渊的目光充满震惊和怀疑。
萧景渊却故作惊慌,起身呵斥:“大胆!竟敢亵渎圣驾!拿下!”
侍卫涌上,却不是去抓艺人,而是迅速控制了水榭的出入口!
与此同时,乐师席的苏婉儿猛地抬起头,骨笛凑到唇边,尖锐的笛声刺破夜空!与之前预想的不同,这笛声并非催动血蛊,而是与傀儡戏的丝弦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韵律,钻入人的耳中,让人头晕目眩!
“捂住耳朵!”苏清秋低喝,同时将身边的丫鬟护在身后。
谢临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一手捂住她的耳朵,另一手甩出几枚银针,精准地射向乐师席的苏婉儿!
“铛!”银针被骨笛挡开,苏婉儿冷笑一声,笛声更急。那些模仿大臣的傀儡忽然“活”了过来,竟抽出藏在木台里的短刀,朝着身边的真人刺去!
水榭上瞬间大乱,尖叫声、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
“萧景渊!你敢谋逆!”有老臣怒斥。
萧景渊站在主位,脸上哪还有半分惊慌,只剩冰冷的笑意:“谋逆?这是陛下的‘遗诏’,你们敢不从?”他指着那个还在“说话”的皇帝木偶,“看到了吗?这就是天意。”
苏清秋心头冰凉。原来如此。所谓的血蛊、香炉,都是幌子。萧景渊和苏婉儿真正的计划,是用牵魂傀儡伪造遗诏,再借傀儡刺杀大臣,制造混乱,趁机扣下“谋逆”的罪名!
这盘局,比他们想象的更大、更毒!
“父亲!”苏清秋看到模仿父亲的傀儡已刺中真正的苏相,虽然只是皮肉伤,却让苏相瞬间心神失守,脸色发白。
“别慌。”谢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牵魂傀儡的威力在于‘引动心神’,只要守住灵台清明,它伤不了人。”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铜铃,轻轻一晃,清脆的铃声竟压过了诡异的笛音和丝弦声,让人精神一振。
“这是‘清心铃’,能破邪音。”他将铜铃塞到苏清秋手中,“我去拿下苏婉儿,你护好你父亲。”
苏清秋握紧铜铃,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看着谢临转身冲向乐师席的背影,他的肩伤似乎又裂开了,玄色衣袍渗出暗红的血迹,却依旧步履坚定。她心中莫名一动,喊住他:“小心!”
谢临回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在混乱的夜色中,竟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明朗,与平日的疏离判若两人:“等我。”
话音未落,他已冲入人群。
苏清秋握紧铜铃,深吸一口气。高冷如她,此刻竟因那一句“等我”,心跳漏了半拍。她甩甩头,将这不合时宜的悸动压下,转身护向父亲:“父亲,守住心神!”
水榭上的厮杀仍在继续。萧景渊的侍卫与忠于皇室的大臣护卫混战在一起,傀儡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动,如同鬼魅。
苏婉儿被谢临缠住,骨笛难再奏响,那些傀儡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她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忽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骨笛上,笛声陡然变得凄厉!
谢临脸色微变,动作顿了顿。苏清秋看到他的脖颈处泛起一丝诡异的红斑——他中蛊了!
“谢临!”她心头一紧,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手中铜铃用力摇晃,同时将墨先生给的驱虫粉撒向苏婉儿!
苏婉儿被药粉呛得咳嗽,笛声中断。谢临趁机一剑挑飞她的骨笛,反手将剑架在她脖子上:“束手就擒!”
苏婉儿看着被制住,忽然怪笑起来:“擒住我又如何?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水榭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萧景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是赵老将军带着禁军来了!
“撤!”萧景渊当机立断,竟不顾苏婉儿,转身从密道逃走。
苏婉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猛地挣脱谢临的钳制,纵身跳入水中,消失在夜色里。
混乱渐渐平息。百官惊魂未定,看着满地狼藉,心有余悸。
谢临捂着脖颈,脸色苍白,红斑已蔓延到下颌。苏清秋扶住他,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心中一慌:“你怎么样?”
谢临看着她,忽然笑了,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依赖,与平日的锐利截然不同:“清秋,我好像……有点难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示弱,像只受伤的小兽,撞得苏清秋心头一颤。
这个时而锐利、时而病娇的男人,这个在混乱中护她周全的盟友,竟让她冰冷的复仇之心,泛起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而逃脱的萧景渊和苏婉儿,不过是暂时蛰伏。这场横跨京城的迷局,才刚刚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