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的出生

2004 年 7 月的杭州,梅雨季刚过,

空气里还裹着黏腻的水汽,

却又掺了些盛夏特有的燥热,

像是把人裹在浸了温水的棉布里。

西湖边的荷叶铺得满塘都是,

粉白的荷花顶着晨露,

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涟漪,

可城西那栋带花园的别墅里,

气氛却和窗外的景致不太一样 ——

不是紧张,也不是期待,更像是一场早就排好的 “例行公事”,正等着主角们按部就班地走完流程。

别墅的客厅很大,米白色的真皮沙发沿着墙摆了半圈,茶几上放着刚泡好的龙井,

茶叶在玻璃盖碗里舒展着,热气袅袅地往上飘,却没谁有心思喝。

林婉穿着一身定制的真丝睡裙,靠在沙发上翻时尚杂志,指甲上的法式美甲泛着精致的光,

偶尔抬眼看向墙上的欧式挂钟,眉头会轻轻蹙一下,倒不是担心楼上的丈夫,更像是在烦

“怎么还没结束,耽误了下午的美容局”。

楼上的书房里,落明宇正对着电脑屏幕处理海外分公司的报表,

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只有当手机震动起来时,他才会暂停动作。

屏幕上弹出的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问明天的商务谈判要不要提前准备两份方案,他快速回复

“按第二版来,把利润点再提两个百分点”,

末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往卧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

那里躺着他怀孕九个月的妻子,也是他的大学同学,更是他父母口中

“门当户对、最适合做落家儿媳” 的女人。

没人会否认林婉和落明宇是般配的。两家都是杭州本地的富商,林婉漂亮、懂社交,能把落家的社交场合打理得井井有条;

落明宇精明、有能力,接手家族生意后做得风生水起。

他们的婚礼办得轰动全城,西湖边的五星级酒店包了整整三层,鲜花从酒店门口一直铺到湖边,媒体拍的照片登在本地报纸的头版,

标题写着 “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场婚姻里,“爱” 是最稀薄的东西。

他们是在父母安排的相亲局上重新熟悉的 —— 其实大学时就认识,只是不同系,

没说过几句话。相亲时,落明宇开门见山:

“我爸妈希望我今年结婚,你条件合适,婚后我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林婉当时正被家里催着联姻,听了这话反而松了口气:

“行,我这边也没问题,就是别指望我当全职太太,我还得管我妈的画廊。”

就这么简单,两个各取所需的人凑成了夫妻,住在一起却像合租的室友 —— 他住书房套间,

她住主卧,吃饭要么各吃各的,要么应付一下家里的长辈。谁也没想着要孩子,直到半年前,林婉的母亲拿着体检报告找上门,语气强硬:

“你都二十五了,该生孩子了,落家就明宇一个儿子,你不生谁生?” 落明宇的父亲也找他谈了次话,

把一份厚厚的信托基金合同拍在桌上:“生个孩子,这钱就转到你名下,不然公司的股份你别想多拿。”

没办法,两人只能 “配合”。

没有备孕时的温情,只有算着排卵期的机械相处;没有得知怀孕后的喜悦,只有林婉看着验孕棒上两条杠时,

皱着眉说 “真麻烦”,落明宇则拿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 “把下个月的出差推了,先处理家里的事”。

7 月 20 号这天早上,

林婉起床时觉得肚子有点疼,她没当回事,

直到中午疼得站不起来,才给落明宇打了个电话。

落明宇正在开视频会议,接起电话皱着眉:

“怎么了?我这儿忙着呢。”

“我肚子疼,好像要生了。”

林婉的声音有点虚,却没带多少委屈。落明宇愣了一下,

才想起这茬,赶紧结束会议,叫了司机送他们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林婉靠在车窗上,看着路边掠过的梧桐树,突然问:

“这孩子生下来,谁带啊?” 落明宇正在回复工作消息,头也没抬:

“找个月嫂,再请个育儿嫂,你要是嫌麻烦,就让我妈带几天,反正她一直想抱孙子。”

林婉 “哦” 了一声,没再说话,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传来轻微的风声。

到了医院,办手续、做检查,一切都由司机和助理忙前忙后,落明宇跟在后面,

手里还拿着平板电脑,时不时停下来回复消息。林婉被推进产房前,护士让家属进去陪产,

落明宇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 倒不是担心林婉,

而是觉得 “这是流程的一部分,得走完”。

产房里的灯光很亮,刺得人眼睛疼。

林婉躺在床上,疼得额头全是汗,抓着床单的手指泛白,却没喊一声。落明宇站在旁边,

有点手足无措,想递纸巾,又不知道该递到哪儿,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忍忍,快了。”

林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咬着牙,跟着医生的指令用力。

下午三点零七分,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

孩子出生了。医生把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抱到林婉面前:

“恭喜,是个男孩,六斤八两。” 林婉看了一眼,那孩子闭着眼睛,

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皮肤是粉紫色的,一点都不好看,她心里没什么波澜,

只觉得 “终于结束了”。

落明宇凑过来看了看,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发给家里的长辈报喜,然后就走到走廊里接电话 ——

是公司的紧急会议,

他得远程参会。等他开完会回到产房,

林婉已经睡着了,护士把孩子抱到婴儿推车里,放在床边。

落明宇走过去,俯身看了看那个小婴儿,

孩子还在睡,呼吸很轻,小嘴巴偶尔会动一下,像是在做梦。

他突然想起刚才医生让他给孩子起名字,他之前没准备,

只能临时想,他姓落,“落” 这个姓有点冷,得配个温和点的字。

他脑子里过了几个字,最后想到 “韫” 和 “笙”——“韫” 是蕴藏、包容的意思,“笙” 是乐器,

声音清亮。“落韫笙”,他在心里念了一遍,

觉得还行,既不张扬,又有点文雅,符合落家的身份。

晚上的时候,双方的父母都来了,

围着婴儿推车又是夸又是笑,说孩子长得像落明宇,

眼睛大,以后肯定有出息。林婉醒了,靠在床头,

看着长辈们热闹,自己却插不上话,只能拿起手机刷朋友圈,看到有人发了下午茶的照片,

心里还在想 “早知道该把美容局改到下周”。

落韫笙就这么出生了,在一个物质丰裕却缺少温度的家庭里,成了父母 “完成任务” 的产物,

成了那句 “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里最真实的 “意外”—— 只不过,他的父母连 “真爱”

都算不上,他们只是两个各取所需的成年人,用一场看似完美的婚姻,包裹着彼此的疏离,而他的到来,

不过是给这场疏离的婚姻,添了一个 “符合世俗标准” 的标签。

出院那天,家里早就准备好了婴儿房,粉色的墙纸,进口的婴儿床,堆满了各种奢侈品品牌的婴儿用品,连奶粉都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

月嫂和育儿嫂已经到位,每天会把落韫笙照顾得无微不至,喂奶、换尿布、洗澡,每一步都做得精准又专业。

林婉偶尔会去婴儿房看看,逗孩子玩两下,但只要孩子一哭,

她就会立刻把孩子交给月嫂,皱着眉说 “太吵了”,然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继续画她的设计图 ——

她在婚后开了家小众的服装设计工作室,那才是她真正上心的事。

落明宇则更忙,每天早出晚归,

有时候甚至住在公司。他会给落韫笙买很多昂贵的玩具,从限量版的乐高到进口的婴儿早教机,

但他很少陪孩子玩,最多就是在周末的时候,被父母催着抱一抱落韫笙,

拍张照片发个朋友圈,配文 “父子时光”,然后就把孩子交给别人,自己去书房处理工作。

落韫笙就这样在 “被照顾” 却 “不被关注” 的环境里慢慢长大。他很小就学会了观察 ——

他能从林婉进门时的表情,判断出她今天心情好不好,如果她嘴角带着笑,他就会跑过去,把自己画的画递给她;

如果她眉头皱着,他就会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不吵也不闹。

他能从落明宇回家的时间,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应酬,

如果落明宇回来得早,他就会拿着玩具车,凑到落明宇身边,

小声说 “爸爸,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

如果落明宇回来得晚,一身酒气,他就会赶紧躲到月嫂身后,怕惹爸爸不高兴。

他记得自己三岁那年,有一次发烧到 39 度,月嫂抱着他急得团团转,给林婉打电话

林婉说 “我在参加时装周,让育儿嫂陪你去医院,有事让助理跟我联系”;

给落明宇打电话,落明宇说 “我在谈一个重要的项目,走不开,医药费让财务报销”。

最后是月嫂抱着他,打车去了医院,挂号、抽血、输液,全程都是月嫂忙前忙后。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突然问月嫂:“张阿姨,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月嫂愣了一下,赶紧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

“怎么会呢,爸爸妈妈只是太忙了,他们很爱笙笙的”

那天晚上,落明宇抽空去了趟医院,给了月嫂一张银行卡

让她好好照顾落韫笙,然后就站在病床边,看了落韫笙一会儿

说 “好好养病,明天爸爸让助理给你买新玩具”。

落韫笙看着他,想说 “我不要玩具,我想让你陪我一会儿”,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他怕自己说了,爸爸会不高兴,会更不想来看他。

从那以后,落韫笙就学会了 “报喜不报忧”。

他摔疼了,会自己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笑着说 “我没事”;

他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欺负了,回家也不会说,只是会把弄脏的衣服藏起来,怕爸爸妈妈问起;

他考试没考好,会把试卷藏在书包最底下,然后找各种借口,不让爸爸妈妈看他的书包。

他开始学着做一个 “开心果”

每天放学回家,都会给林婉讲幼儿园里的趣事

会给落明宇表演老师教的儿歌,看到他们脸上露出哪怕一丝笑容,他都会觉得特别开心 ——

那是他少有的,能感受到 “被需要” 的时刻。

他的心思越来越细腻,也越来越敏感。林婉偶尔跟朋友打电话

说 “养孩子真麻烦,还不如我工作室的衣服省心”

他听到了,会偷偷躲在房间里,把自己的玩具一件一件摆好,告诉自己 “我不麻烦,我很乖”;

落明宇跟父亲打电话,说 “要不是为了公司股份,我才不想生孩子”

他听到了,会赶紧跑到厨房,帮月嫂剥蒜,说 “我可以帮家里做事,我有用”

他开始学着 “伪装”,把自己的委屈和难过都藏起来,只把开心和懂事露在外面

在幼儿园里,他会主动帮老师收拾玩具,会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小朋友,大家都说 “落韫笙真乖,真开朗”;

在家里,他会帮林婉拿设计图,会帮落明宇整理文件,长辈们都说

“落家这孩子真懂事,比明宇小时候强多了”

没人知道,晚上的时候,他会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小熊玩偶,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他会想,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放学,爸爸妈妈会一起去接,而他只有月嫂;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生日,会有爸爸妈妈一起准备的蛋糕和礼物,而他的生日,只有助理送来的玩具;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可以跟爸爸妈妈撒娇,而他连跟爸爸妈妈多说几句话,都要小心翼翼。

他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强。他会把自己的玩具都贴上标签,不许别人碰;

他会把林婉给他买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自己的衣柜里,不许月嫂乱动;

他会把落明宇给他的钢笔,放在自己的文具盒里,

每天都拿出来看看,怕弄丢了 ——

那些东西,是他能抓住的,为数不多的,

来自爸爸妈妈的 “关注”,他怕连这些都没了。

慢慢的,他好像真的忘了自己原本的性格。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喜欢画画,而不是每天帮林婉整理设计图;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害怕打雷,而不是每次打雷都装作很勇敢的样子,安慰家里的阿姨;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想跟小朋友们一起疯玩,而不是每次都乖乖地帮老师做事。

他只知道,只要他够乖、够懂事、够开朗,

爸爸妈妈就会多看看他,长辈们就会多夸夸他,他就不会被抛弃。

2004 年 7 月 20 日出生在杭州的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在物质丰裕却缺少爱的环境里,长成了一个外表像开心果,内心却满是缺爱的孩子。

他擅长观察别人的情绪,心思细腻却又敏感,喜欢报喜不报忧,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习惯了伪装自己,甚至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他的出生,是一场 “意外”,而他的成长,

更像是一场漫长的 “自我救赎”——

用别人喜欢的样子,

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内心的那点渴望,渴望被爱,渴望被关注,渴望能真正地做一次自己。

只是那时候的落韫笙还不知道,这种伪装和讨好,会像一根无形的线

缠绕着他的童年,甚至会影响他后来的人生。

他只知道,明天早上醒来,他还是那个大家喜欢的 “落韫笙”

那个懂事、开朗、不麻烦的落韫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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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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