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永恒公寓

308房间的门在迷凌身后轻轻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将走廊隐约的嘈杂隔绝在外。房间内部比走廊更加破败。面积很小，只有十平米左右，放着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一个掉漆的木制床头柜、一把歪斜的木椅，以及一个极小、布满水渍的卫生间。墙壁上的污渍呈现出不祥的暗色轮廓，空气中霉菌和尘埃的味道更浓。唯一的窗户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外面依旧是那片混沌的灰暗。

迷凌迅速检查了整个房间。床下空空如也，床头柜里放着一盒火柴和三根白色的、似乎是用某种油脂凝固而成的粗短蜡烛——对应规则第三条。卫生间的水龙头刚开始流出的水是浑浊的铁锈色，几分钟后变得清澈，但依旧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他拧紧水龙头，没有轻易使用。

他走到窗边，用手指擦开一小块玻璃上的灰尘。窗外并非街道或天空，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缓慢翻滚的灰色浓雾，看不到任何参照物。这座公寓，仿佛漂浮在虚无之中。

这时，走廊上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玩家的惊恐、争论和不知所措清晰地透过不算隔音的门板传了进来。

“这鬼地方真能住人吗？九十天？开什么玩笑！”一个粗哑的男声吼道，带着明显的恐慌。

“水……那水刚才有点发红！规则上说不能用的！”一个女声带着哭腔。

“怕什么？规则说不定是吓唬人的！老子偏要洗个澡！”另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某个房间门被用力关上的响声。是那个提议“多几个人住一起”的壮汉，他似乎完全没把规则放在眼里。

“别冲动！规则必须遵守！”这是那个疤痕男中级玩家在试图维持秩序，“大家先回自己房间，仔细阅读规则！我们需要制定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这鬼地方一层楼十个房间，我们二十个人住两层，五楼六楼，怎么分配？两个人一间都不够！”有人反驳。

“我提议！我们别分开住！规则只说房间是安全区，没说不让多人住！我们挤一挤，互相有个照应！”那个提议合住的声音再次响起，得到了几个胆小玩家的附和。

“愚蠢！”一个冷冽的女声打断，是那个马尾辫中级女玩家，“规则第一条强调‘您的房间是唯一安全区’，并警告‘切勿给任何人开门’。多人合住本身就意味着需要给彼此开门，极大增加了风险！而且，你们怎么确定和你住在一起的人，九十天后还是‘人’？”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部分人合住的想法。猜忌的种子瞬间埋下。

迷凌靠在门后，血红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听着外面的骚动。人性的脆弱和愚蠢，在恐惧面前暴露无遗。那个壮汉的鲁莽，合住提议的短视，以及中级玩家的警告，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并不打算立刻与其他玩家深入接触。在规则怪谈中，人多往往意味着目标大，更容易触发集体性的死亡flag。他需要先独立观察，摸清这座公寓最基本的“规律”。

他重新拿出《住户守则》，逐字逐句地再次研读。除了明面上的规则，他更在意那些模糊的措辞和可能存在的隐含信息。

“管理员”、“晚点名”、“处罚”、“报告管理员”……这些词汇反复出现，意味着“管理员”是公寓内一个极其重要的NPC，甚至可能是规则的一部分或是执行者。找到管理员，了解其行为模式，至关重要。

“邻居行为异常”、“看到儿童”、“无主动物”……这些是明确的危险信号，但“异常”的标准是什么？“立即远离”的方向和速度是否有要求？

时间一点点过去。走廊外的喧闹逐渐平息，玩家们似乎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或是结伴去了楼下大厅探查。公寓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偶尔不知从哪个房间传来的、细微难以捉摸的声响，挑战着人的神经。

傍晚六点左右，迷凌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小心翼翼的交谈声，似乎是有人按照规则八去丢垃圾了。他透过门上的猫眼（虽然模糊不清）向外看去，看到两个玩家紧张地拎着空袋子（他们似乎还没产生垃圾），走向走廊尽头的垃圾道方向。

片刻后，楼下隐约传来一些动静，似乎是玩家们聚集到了一楼大厅。晚点名的时间（19：00）快到了。

迷凌没有急于下去。他等到18：55分，才悄然打开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其他玩家想必已经下去了。他沿着昏暗的走廊走向楼梯间。楼梯是老旧的水泥结构，扶手上布满铁锈，墙皮大块脱落。

当他走到五楼与六楼之间的楼梯转角时，脚步微微一顿。转角处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手写的公告，字迹歪歪扭扭：

【通知】

近期有住户反映夜间有异常响动。经查，系管道老化所致。请各位住户夜间保持安静，切勿大声喧哗或随意走动，以免惊扰“它”。

—— 管理员 示

管道老化？惊扰“它”？

迷凌血红色的眼眸扫过这张通知。这显然是规则之外的补充信息，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规则暗示。夜间保持安静，不能随意走动……这比守则第三条的“停电回房”更加严格。

他记下内容，继续向下。来到一楼大厅，这里比楼上稍微宽敞一些，但也同样破旧。大约十五六个玩家已经聚集在此，脸上带着紧张和不安。疤痕男、金丝眼镜男和马尾女三位中级玩家站在稍前的位置，神情严肃。那个鲁莽的壮汉也在，正不耐烦地东张西望。

大厅正对着公寓大门的方向，有一个高高的、像是酒店前台的木质柜台，但后面空无一人。墙上挂着一个停滞的、指针指向模糊时间的旧钟。

当时针指向七点整的瞬间——

咔、咔、咔……

一阵缓慢、沉重，像是穿着硬底鞋的脚步声，从大厅侧面的一个阴暗走廊里传来。

所有玩家瞬间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

一个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走到了柜台后面。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佝偻着背的老太婆。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制服，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浑浊无神，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用硬纸板做成的签到板。

她抬起眼皮，用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扫过在场的玩家，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新来的住户……点名。”

《永恒公寓》的第一天，随着这位“管理员”的出现，正式拉开了血腥而漫长的序幕。真正的危险，往往隐藏在看似平常的日常之中。迷凌站在人群边缘，血红色的瞳孔静静观察着管理员，以及玩家们各异的神情，如同一个冷静的观众，等待着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