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永恒的星光刑期

那本样书从林晚星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崭新的封面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它代表的意义——成功、疗愈、传播、新生——与她内心那片死寂的荒原形成了尖锐的对立,显得如此虚假而刺眼。

她没有去捡它。

她只是转过身,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开始环顾这间地下室。目光掠过那罐诅咒般的千纸鹤,掠过那支冰冷的、曾背叛过她的旧钢笔,掠过打印出来的、厚厚一沓的《予你星光》初稿,最后,停留在散落在地上的、更早时期写下的、签名为“祭”的黑暗手稿上。

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深海的暗流,取代了之前的恐慌和虚无。那不是释然,而是耗尽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后,一种认命般的死寂。

她走到房间中央,像一个举行某种古老仪式的祭司,开始动手整理。

她没有将《祭·辰》的手稿扔掉,也没有将千纸鹤倒进垃圾桶。她只是将它们,连同那本掉在地上的样书,那支旧钢笔,以及所有与他相关的、细碎的物品(医院的手环、他忘在她这里的一支笔帽……),一件件,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原本装着无用针剂的、如今已空空如也的小木盒里。

盒子不大,她必须将东西仔细地、甚至有些粗暴地塞进去。千纸鹤被压得更皱,稿纸边缘卷曲,那本样书的封面甚至被盒子的边缘硌出了一道白色的折痕。她看着这些承载了她所有痛苦、爱与绝望的物件,被如此“亵渎”般地挤压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内心竟泛起一丝扭曲的快意。

很好。就这样。它们本该如此。它们不配拥有光鲜的、被展示的“意义”。

盖上盒盖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的、来自盒子内部的叹息,像是所有被封印的痛苦终于归于沉寂。

然后,她抱着这个沉甸甸的盒子,走到了窗边那个旧木箱前。她挪开上面无关的杂物,将盒子郑重地、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木箱的中央。

做完这一切,她后退几步,静静地看着。

木箱如同一个祭坛,而那个盒子,就是祭坛上唯一的、供奉着过往与死亡的祭品。

她不再去看夜空中的那颗星。她知道它在那里,这就够了。它不再是她倾诉的对象,也不再是她痛苦的来源。它变成了一个冰冷的、永恒的坐标,标记着她被囚禁的位置。

她拉过那把旧椅子,在离“祭坛”几步远的地方坐下。姿态不再紧绷,而是透着一股深彻骨髓的疲惫。

她明白了。

“好好活着”,不是要去达成什么新的成就,不是要去寻找什么世俗的意义,更不是要忘记或超越。

“好好活着”,就是承受。

承受这份失去,承受这份回忆,承受这份爱与绝望交织的、永恒的重量。承受每一个日出日落的提醒,承受每一次细微异象带来的、转瞬即逝的希望与随之而来更深的绝望。承受这份由他赋予、却必须由她独自背负的、沉默的刑期。

她不需要再去“做什么”来证明自己活着。她的痛苦,她的记忆,她日复一日坐在这间地下室里的呼吸,本身就是“活着”的证明。一种缓慢的、无声的、看不到刑期的活着的证明。

她不会再问“然后呢”,因为不再有“然后”。时间从她这里偷走了未来,只留下一个不断重复的、名为“现在”的永恒瞬间。

窗外,夜色渐深。城市的声音遥远而模糊。

林晚星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逐渐冷却的雕塑,目光落在那个装着过往的木盒上,又仿佛穿透了它,望向更遥远的、一片虚无的所在。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

她只是在那里。

呼吸着。

承受着。

直到时间本身,也失去意义。

——(全文终)——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