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过天晴
陆知珩走后的好几天，苏晚都刻意避开一切可能遇到他的场合。特展的日常工作交给了助理小陈，她自己则躲在画室里，试图用画笔麻痹自己。
可越是想忘记，那些尘封的记忆就越是清晰。
她想起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在画展上见到陆知珩。他穿着白色的西装，站在一幅印象派画作前，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她不小心撞翻了画架，颜料溅了他一身，他却只是笑着说：“没关系，这幅画的色彩，倒是因此更生动了。”
她想起十七岁生日，他把她带到海边，用荧光棒在沙滩上拼出“生日快乐”。海浪涌上来，冲散了那些光，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地：“苏晚，虽然现在还不能给你全世界，但我会用一辈子来补。”
那些甜蜜的过往，如今都变成了扎在心头的刺，稍微一碰，就疼得喘不过气。
“苏小姐，陆先生又来了。”小陈的声音在画室门口响起，带着小心翼翼。
苏晚握着画笔的手一顿，颜料滴落在画布上，晕开一个丑陋的墨点。“让他走。”
“可是……”小陈有些为难，“陆先生说，有很重要的事找您，关于莫奈手稿的安保问题。”
苏晚皱了皱眉。莫奈的《雾中睡莲》手稿是本次特展的镇馆之宝，安保工作确实不能掉以轻心。她放下画笔，深吸一口气：“让他在展厅等我。”
走进展厅时，陆知珩正站在莫奈手稿前，背对着她。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竟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陆先生有什么事？”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这是新的安保方案，我让人加派了人手，并且升级了监控系统。”
苏晚接过文件夹，翻开看了几页，方案做得很细致，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漏洞。她不得不承认，陆知珩在工作上的严谨和能力，从未让任何人失望过。
“多谢陆先生费心。”她合上文件夹，语气依旧疏离，“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苏晚。”陆知珩叫住她，声音低沉，“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当年的事，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苏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解释什么？解释你母亲为什么会找到我？还是解释你和林家小姐的订婚宴为什么会办得那么隆重？”
“那不是订婚宴。”陆知珩快步走到她面前，眼神急切，“那是一场商业酒会，林家和陆家当时在谈一个合作项目，媒体捕风捉影罢了。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和林小姐订婚。”
苏晚冷笑：“是吗？那我收到的那些照片，难道是假的？”
那些照片，是她最灰暗的日子里收到的。照片上，陆知珩和林家小姐站在一起，言笑晏晏，甚至还有一张，他绅士地为她挡开人群。当时的她，只觉得那些画面刺眼得像烧红的烙铁。
“照片是被刻意摆拍的。”陆知珩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我母亲一直不喜欢你，她觉得你配不上我，所以联合林家做了这些事，就是想逼你离开我。”
“那你呢？”苏晚抬眸看他，眼底带着一丝嘲讽，“你就任由她这么做？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人误解，被人欺负？”
“我没有！”陆知珩的声音陡然提高，随即又放低，带着深深的无奈，“我当时正在和家族抗争，我想等事情解决了，就立刻回来找你。可我没想到，我母亲会做得那么绝，她不仅冻结了我所有的卡，还拦截了我给你发的所有信息。”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些陈旧的手机，屏幕已经有些碎裂。“这是我当年用的手机，里面存着我给你发的所有信息，可惜，你一条都没收到。”
苏晚看着那部手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有些动摇，可那些受过的苦，那些流过的泪，又让她不敢轻易相信。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别过头，声音有些发颤。
陆知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一痛。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这一次，她没有挣开。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会信。”他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但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已经和我母亲谈过了，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
“不必了。”苏晚打断他，“我不想见她，也不想再提过去的事。”
她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陆知珩，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七年。这七年里，我经历了很多，你也变了很多。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陆知珩的眸底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不逼你。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走进你的生活。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普通朋友。”
苏晚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展厅。阳光洒在她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接下来的日子，陆知珩果然没有再提过去的事，只是默默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加班晚了，他会开车等在美术馆门口，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然后沉默地送她回家，全程不说一句话。
她的画展遇到了资金问题，他会不动声色地让人解决，却从不邀功。
有一次，一个难缠的收藏家故意刁难苏晚，陆知珩恰好路过，几句话就化解了尴尬，既给足了苏晚面子，又让对方无话可说。
苏晚看在眼里，心里的坚冰，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这天，特展圆满结束，苏晚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陆知珩也来了，他没有坐在主位，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苏晚身上。
宴会进行到一半，苏晚收到了外婆的电话。
“晚晚，你快来医院，你外公突发心脏病！”外婆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抓起包就往外跑。
“怎么了？”陆知珩立刻追了出来。
“我外公住院了！”苏晚的声音带着慌乱。
陆知珩没有丝毫犹豫：“我送你去。”
他的车开得又快又稳，一路上，他不停地安慰着苏晚，让她别担心。到了医院，他又跑前跑后地帮忙挂号、缴费，比苏晚还要忙碌。
外公的手术很成功，当医生说没事了的时候，苏晚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她看着陆知珩额头上的汗水，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谢谢你。”她轻声说。
陆知珩笑了笑：“应该的。”
两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下来，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陆知珩，”苏晚忽然开口，“当年你母亲找到我的时候，我确实很恨你。我恨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恨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弃了我们。”
陆知珩的身体僵了一下，低着头，没有说话。
“可是后来，我慢慢想通了。”苏晚继续说，“也许我们之间，真的有太多的阻碍。你的家族，我的变故，都让我们无法像普通人一样在一起。”
她抬起头，看着陆知珩的眼睛：“但我不否认，看到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心里……很感动。”
陆知珩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晚晚，你的意思是……”
苏晚笑了笑，那笑容像是雨后初晴的阳光，明媚而温暖：“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但是，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陆知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星辰在里面闪烁。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苏晚的手，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谢谢你，晚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走廊的尽头，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露出了湛蓝的颜色，一道彩虹挂在天边，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苏晚看着窗外的彩虹，又看了看身边握着自己手的男人，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也许，过去的伤痛真的可以被治愈，也许，错过的人真的可以重新找回。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这一次，她愿意勇敢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