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吟留骄阳11

自那日书房交心，虞紫鸢与江枫眠之间那层横亘了十几年的坚冰，终于彻底消融，感情迅速升温。心意相通后的江枫眠，仿佛被打开了某个隐秘的开关，这位素来以温和持重、甚至有些沉闷形象示人的江氏宗主，竟开始尝试用他那属于“江•大直男”的独特方式，笨拙而又真诚地哄起夫人开心。

今日或许是一支品相绝佳、却因过于古朴而被虞紫鸢嫌弃“老气”的玉簪；明日或许是一坛据说是百年陈酿、却因口感辛辣让她浅尝一口便蹙眉推开的烈酒；后日又或许是他亲自下厨、结果差点烧了小厨房才端出来的一碗卖相凄惨的莲藕排骨汤……诸如此类，让人啼笑皆非。结果虽不尽如人意，甚至偶尔会换来虞夫人一个嗔怪的白眼，或是几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犀利点评，但江枫眠那份肉眼可见的努力和小心翼翼，还是让虞紫鸢十分受用。像有块投入温水的蜜糖，丝丝缕缕地化开在她心里，眉眼间的锋芒在不经意间，都仿佛柔和了几分。

这对宗主夫妇迟来的“蜜月期”，其显著副作用之一，便是莲花坞高层权力运作模式的微妙转变。江枫眠花在陪伴夫人、或是琢磨如何讨夫人欢心上的时间明显增多，自然而然地，部分原本由他亲自处理的宗族事务，便分摊到了诸位长老头上。

这可苦了那些早已习惯在校场上“逗弄”（指导）弟子、或是于水榭边品茗听曲、陶冶情操兼带摸鱼度日的长老们。突然增加的工作量让他们叫苦不迭，几番私下抱怨后，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阿澄那孩子，不是已结丹了么？天资卓绝，心性也沉稳，是时候该提前熟悉家主事务了，就当是锻炼下一代嘛！”

此议一出，立刻得到了众长老的一致拥护。于是，年仅十三岁、结丹没多久的江澄，便被一群笑容可掬、语重心长的长老们，“请”进了处理日常公务的书斋。

“阿澄啊，莫要紧张，就是些简单的文书批注，你先看看，熟悉熟悉流程。”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慈祥地拍了拍江澄的肩头，眼中却闪烁着“终于找到接盘侠”的轻松。

恰逢魏无羡来找江澄去后山摸鱼，目睹此景，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处理宗门事务？这画面实在太美不敢看。他趴在窗沿，瞪大了眼睛，准备看自家师弟如何手忙脚乱。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让魏无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只见江澄面不改色地坐到案前，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卷宗，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提笔蘸墨，运笔如飞，批注决策条理清晰，措辞精准老练，处理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不过半个时辰，那摞起来足有半尺高、据说往常江枫眠需要处理最少两天的文书，已被他悉数解决，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江澄：无他，唯手熟尔( ง `ω´ )۶

魏无羡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喃喃道：“我……我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出现幻觉了？这……这也太玄幻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虞紫鸢耳中。起初，她心中还泛起一丝微妙的荒唐感，就算自家儿子似乎不再像幼时那般事事依赖她，成长了很多也不能一个大跨步开始处理宗门事务啊。但转念一想，江澄毕竟是初次接触这些，定然会遇到难题，这不正是她施展“母上大人的鞭策”，好好教导儿子一番的大好机会么？想到此处，虞夫人竟有些兴奋，连处理不靠谱的江枫眠都忘了，立刻起身，风风火火地赶往书斋，准备检验儿子的“成果”，顺便过一把指导的瘾。

然而，当她拿起江澄批注过的文书，仔细翻阅之后，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到惊讶，再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最后归于一种……带着点遗憾的平静。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愣是没挑出什么实质性的错处。批注合情合理，处置方案甚至比常规处理更显效率与远见。

“……”虞紫鸢放下文书，看着一脸平静的儿子，半晌，才憋出一句：“嗯……尚可。”内心却在呐喊：这小子什么时候偷偷学了这些？！真可惜，居然没找到机会教训他！

不久，江枫眠也闻讯赶来，他同样带着几分不信邪的神色，亲自抽查了几份关键卷宗的批注。越是细看，他眼中的惊异之色越浓。最后，他放下卷宗，深深地看了江澄一眼，那目光复杂无比，有欣慰，有震撼，也有一丝深刻的自我反思——难道自己平日处理公务的效率，竟如此拖沓？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及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想要抽出多点时间陪伴夫人的私心），江枫眠做出了一个让江澄内心咆哮的决定——他将莲花坞将近一半的内务，正式移交给了儿子。

江澄：我这是提前上位了？

江澄：“……”他看着父亲那“能者多劳”、“为父很看好你”的眼神，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就离谱！ 他重生回来是为了振兴家族、规避风险，不是为了提前十几年当牛做马啊！

于是，莲花坞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校场上，宗主江枫眠与夫人虞紫鸢并肩而立，一个温声指导弟子剑法，一个挥鞭纠正弟子身姿，夫妇二人时而交换一个眼神，虽无过多言语，却自有一种难言的默契流淌其间，看得一众年轻弟子都有些饱腹感（俗称被塞狗粮）。而另一边，书房之内，年仅十三岁的二师兄江澄，正埋首于成堆的公务之中，小脸紧绷，神情严肃，运笔如飞。

不明真相的弟子与门人们，见此情景，无不啧啧称奇，纷纷称颂少宗主年少有为，沉稳干练，大有宗主当年之风范，江家未来可期云云。只留下江澄在心底默默计算着，照这个进度，自己距离过劳死还有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