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二次考验 道德考验
星海科技发布会的大获成功，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晏华科技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和市场的边缘。公司内部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核心业务订单流失严重，不少合作方开始重新评估合作风险；外部，媒体的负面报道、投资者的质疑声此起彼伏，股价在一个月内又累计下跌了20%，濒临跌破发行价。顾晏之将自己埋首于繁重的工作中，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麻痹内心的绝望和痛苦。他清楚地知道，在技术和理念的正面战场上，他已经输得毫无还手之力，现在能做的，只是拼尽全力维持晏华科技的基本运转，保住那些还愿意留下来的员工的饭碗。
这天深夜，已是凌晨一点，顾晏之的办公室依旧亮着灯。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面前还堆积着厚厚的文件——有需要紧急批复的财务报表，有安抚员工的内部信草稿，还有应对媒体追问的公关预案。就在这时，内线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来电的是负责公司安保和内部监察的负责人周伯涛，一位跟随顾父多年的老臣，为人沉稳可靠，是公司里少数几个顾晏之既敬重又能完全信任的人。
“顾总，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抱歉。”周伯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但有件紧急的事，性质特殊，必须向您当面汇报。”
顾晏之皱了皱眉，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周叔，什么事这么急？电话里不能说吗？”
“事关重大，牵扯到公司高层，还涉及……外部竞争的龌龊手段，电话里说不方便，也不安全。”周伯涛的语气不容置疑。
顾晏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你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几分钟后，周伯涛推门而入。他年近六十，身材依旧挺拔，眼神锐利如鹰，只是此刻眉宇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反手关好门，确保办公室处于密闭状态后，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加密的平板电脑，放在顾晏之面前的办公桌上。
“顾总，您看看这个。”周伯涛解锁平板，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几份加密文件和一系列聊天记录截图，“我们内部监察系统监测到，市场部副总王明远，最近私下里联系了几个心腹，正在策划一个针对星海科技沈未晞的恶意行动。”
顾晏之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什么行动？”
“他们打算伪造一系列关于沈未晞的私生活丑闻，以此来抹黑她的个人形象。”周伯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鄙夷，“具体内容包括伪造她与多名投资人有不正当关系、利用职务之便进行利益输送的所谓‘聊天记录’和‘转账凭证’，甚至……还计划PS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视频片段。王明远已经联系了几个有影响力的八卦媒体和网络水军公司，支付了定金，准备在下周一——也就是星海科技宣布与欧洲某顶尖医疗集团合作的关键节点，集中引爆这些‘黑料’，制造舆论风暴。”
顾晏之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脸色变得铁青。他一把抓过平板，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仔细翻看那些聊天记录和所谓的“证据”样本。内容极其下作、低俗，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无底线的捏造，手段卑劣到了极点！王明远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从基层市场专员一路做到副总，能力确实不错，但为人急功近利、心胸狭隘，顾晏之早有察觉，却没想到他为了扳倒对手，竟然能龌龊到这种地步！
“混账东西！”顾晏之猛地将平板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胸口剧烈起伏，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他想起前世，林薇就曾用过类似的手段污蔑沈未晞，散播她“靠不正当关系上位”“学术造假”的谣言，而他当时……他竟然因为一时的自私和对沈未晞的误解，选择了默许，甚至在无形中推波助澜，让她承受了无尽的非议和伤害。
“顾总，您先消消气。”周伯涛看着他暴怒的样子，轻声劝慰道，“王明远这么做，虽然手段不光彩，违背商业道德，但不可否认，若能成功抹黑沈未晞的个人声誉，确实能极大打击星海科技的公众形象和投资者信心。沈未晞是星海的灵魂人物，她的个人品牌和公司品牌深度绑定，一旦丑闻坐实——哪怕那是伪造的——引发的舆论风暴足以让星海科技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后续的市场扩张，这能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而且，此事操作隐秘，王明远已经做好了层层防护，保证绝不会牵连到公司层面，所有责任都由他个人承担。从……从纯粹的商业竞争角度看，这或许是目前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反击方式。”
周伯涛的话，像魔鬼的低语，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充满了诱惑。
顾晏之沉默了。
他知道周伯涛说的是事实。在眼下晏华科技极度被动、濒临绝境的局面下，这样一场精心策划的污蔑，确实可能成为扭转局势的“救命稻草”。星海科技正处于高速发展的关键期，融资、合作、市场拓展都依赖于沈未晞建立起来的专业形象和行业声誉，一旦丑闻爆发，必然会引发连锁反应——投资者犹豫、合作方观望、用户信任度下降，星海科技很可能会陷入混乱，甚至停滞不前。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一个黑暗的、却能让他暂时摆脱困境的诱惑。王明远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只需要装作不知情，甚至……只需要一个默许的眼神，就能坐收渔翁之利，看着沈未晞被谣言缠身、焦头烂额。
他仿佛能看到，沈未晞面对漫天飞的污言秽语，百口莫辩、心力交瘁的样子。那会让他感到一丝快意吗？能缓解他此刻被碾压、被抛弃的痛苦吗？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存在了一瞬，就被他狠狠地掐灭了。
他想起了U盘视频里，沈未晞被他撕毁设计图后，那双从震惊、哀求最终化为死寂的眼睛；想起了她前世被污蔑时，独自承受所有非议，眼神里的绝望和不甘；想起了他重生后，她一次次用冰冷的态度拒绝他，用精准的打击报复他，却从未用过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他重生回来，是为了赎罪，是为了弥补前世的过错，不是为了重蹈覆辙，用同样肮脏、卑劣的手段去攻击她！
如果他默许了这件事，那他和他前世所鄙弃的林薇、所不齿的卑劣对手，还有什么区别？那他所谓的悔过、所谓的改变，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在沈未晞眼中，将永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人渣，连最后一丝被原谅的可能都将彻底消失。
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他不能再伤害她了。哪怕这种伤害，是以“商业竞争”为名；哪怕这种伤害能给他带来暂时的利益；哪怕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是他默许的。他承受不起将她推得更远的代价，哪怕那代价只是让0.03%的概率再降低一点点。
顾晏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抬起头，看向周伯涛，眼神里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周叔，”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立刻执行紧急预案：第一，冻结王明远及其所有参与此事人员的公司系统权限、财务审批权限和对外沟通权限；第二，由你亲自带队，带领监察部和安保部的核心人员，立刻控制住王明远及其党羽，收缴他们的个人电脑、手机等所有相关设备，彻底删除所有伪造的‘证据’和聊天记录，不能留下任何痕迹；第三，成立专项调查小组，彻查此事，所有参与人员，无论职位高低，一律开除，永不录用，若涉及违法犯罪，直接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周伯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顾晏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更多的是不解和担忧：“顾总？您确定？这可是……这可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快速反击星海的机会啊！王明远在市场部根基深厚，动他会引发内部巨大震荡，甚至可能导致市场部瘫痪！”
“按我说的做！”顾晏之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还有第四件事：把你掌握的所有关于这个计划的证据——包括聊天记录、转账凭证、水军合同等，全部整理好，加密后，匿名发送一份给星海科技的沈未晞。”
这一次，周伯涛彻底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顾总！这……这万万不可啊！这等于把公司的丑闻主动摊开在对手面前，会让公司的声誉雪上加霜，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信任危机！”
“晏华科技能走到今天，靠的是技术和口碑，不是这些肮脏的手段。”顾晏之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周伯涛，望着窗外深夜依旧璀璨的城市霓虹，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可以输，但不能输得没有底线。去做吧，周叔，所有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周伯涛看着顾晏之挺拔而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知道顾晏之的性格，一旦做出决定，就绝不会轻易改变。他默默拿起平板，转身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快步离去，着手执行顾晏之的命令。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顾晏之独自站在窗前，窗外的霓虹灯光映照着他疲惫却异常清晰的脸，眼底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坦然。
他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动王明远这样的元老，必然会引发公司内部的权力斗争和人心动荡，甚至可能让本就脆弱的团队彻底分裂；将丑闻计划主动告知沈未晞，更是将公司的耻辱赤裸裸地展现在对手面前，无疑是饮鸩止渴，会让晏华科技的处境更加艰难。
但，这是他必须跨出的第二步。在商业利益和道德底线之间，在复仇的诱惑和赎罪的决心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这或许无法增加那0.03%的赎罪成功概率，甚至可能让沈未晞更加鄙夷他——鄙夷他手下出了这样的人，鄙夷他公司的“基因缺陷”。但至少，他能对得起自己重活一次的良心，能彻底与前世的卑劣划清界限，能做到问心无愧。
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早已刻在心里、却从未敢主动拨打的号码，编辑了一条没有任何署名的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加密的云盘网址和一串随机生成的密码。他知道，以沈未晞的谨慎和能力，一定会第一时间核查信息的真实性，也一定会明白是谁发来的。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顾晏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沈未晞看到这些证据后会是什么反应，是冷漠以对，还是会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但他知道，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
赎罪之路，本就注定荆棘丛生，毫无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