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记录与动摇

后半夜唐炮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在半梦半醒间醒来,每次睁开眼,都能看到曲蛇蛇蜷缩在他怀里,像只温顺的猫,呼吸均匀。

他会借着月光,仔细描摹对方的眉眼,心里那点不安像潮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

天亮时,曲蛇蛇先醒了,看着唐炮的睡颜,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有叫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唐炮的睫毛,像在确认什么。

唐炮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想睁开眼,想多贪恋一会儿这份虚假的温柔。直到曲蛇蛇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唇,他才猛地睁开眼,吓了对方一跳。

“你醒了?”曲蛇蛇的脸颊瞬间红了,有些慌乱地收回手,“我……我不是故意的。”

唐炮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心头的不安也淡了些。“没事。”他坐起身,“该起了。”

曲蛇蛇点点头,却磨磨蹭蹭地不肯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唐炮的胸口,像是在发呆。唐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刚要问怎么了,对方却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锁骨处的一道疤痕。

“这是怎么弄的?”曲蛇蛇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心疼。

唐炮愣了愣,这道疤是去年任务时被暗器划伤的,当时血流不止,还是曲蛇蛇嘴硬心软地扔给了他一瓶止血药,虽然嘴上骂着“死不了就别哼哼”。

“任务时弄的。”唐炮淡淡地说。

“很疼吧?”曲蛇蛇的指尖顺着疤痕轻轻滑过,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唐炮的身体僵了僵,喉咙有些发紧:“早不疼了。”

曲蛇蛇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在那道疤痕上轻轻吻了一下。温热的触感像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唐炮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呼吸有些急促。

“别闹。”

曲蛇蛇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委屈,却又有些狡黠:“我没闹,我就是想亲亲你。”

唐炮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应该保持距离,可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转身下床:“我去打水。”

看着唐炮落荒而逃的背影,曲蛇蛇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笑意,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唐炮在院子里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哪里还有平时半分冷静的样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他的追踪笔记,平时用来记录任务线索,此刻却在最后几页,写满了关于曲蛇蛇的零碎。

“三月初七,曲蛇蛇的蛇形蛊升级了,比上次快了两成。”

“四月初二,他今天穿了件绿色的衣服,像只显眼的蚂蚱。”

“五月十五,出任务时他崴了脚,嘴硬说没事,走路却一瘸一拐的。”

这些琐碎的记录,像是他隐秘心思的见证,藏在密密麻麻的任务报告里,从未示人。

唐炮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道:“六月十三,寅时,曲蛇蛇在我怀里睡着了,呼吸很轻。”

“卯时,他吻了我的疤痕,很软。”

笔尖顿了顿,他看着这两行字,忽然觉得有些刺眼。这哪里是记录,分明是他沉沦的证据。

他猛地合上本子,想把它扔了,却又舍不得。这是他唯一能留住这份虚假温情的东西,十二个时辰后,曲蛇蛇会忘记一切,至少,他能在这里找到一点痕迹。

回到屋里时,曲蛇蛇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桌边,笨拙地给自己梳头发。他的头发又长又软,总是梳不整齐,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显得有些狼狈。

唐炮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梳子:“我来吧。”

曲蛇蛇愣了愣,随即乖乖地坐好,任由唐炮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唐炮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发梳顺,然后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住。

“好了。”唐炮放下梳子,声音有些发哑。

曲蛇蛇摸了摸头上的木簪,忽然转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谢。”

唐炮的脸颊瞬间红了,正想说话,却听到院门外传来万花大夫的声音:“唐炮!曲蛇蛇!你们起了没?”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慌乱。唐炮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进来。”

万花大夫推门进来,看到两人站在一起,一个脸颊微红,一个眼神温柔,再看看他们手腕上系着的红线,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笑:“看来昨晚过得很‘精彩’啊。”

唐炮的脸瞬间黑了:“有事说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万花大夫挑眉,目光落在曲蛇蛇身上,“小蛇,感觉怎么样?蛊效还稳定吗?”

曲蛇蛇警惕地看着他,往唐炮身后缩了缩:“关你什么事。”

“哟,护食了?”万花大夫笑得更欢了“哟,护食了?”万花大夫笑得更欢了,“行吧,不逗你了。我来是提醒你们,离蛊效结束还有六个时辰,最好别做太剧烈的事,不然蛊毒反噬,小蛇可有得受。”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唐炮,后者的耳根瞬间红透,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扔了过去:“滚!”

万花大夫轻巧地躲开,笑着摆摆手:“得,我走还不行吗?记得啊,悠着点!”说完,吹着口哨溜了。

院子里恢复安静,唐炮的脸还在发烫。曲蛇蛇看着他,忽然笑出声:“他说的‘剧烈的事’是什么?”

唐炮的脸更红了,没好气地说:“小孩子别问。”

“我才不是小孩子!”曲蛇蛇不服气地梗着脖子,忽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是不是昨晚我们做的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唐炮的呼吸一滞,猛地后退半步:“别胡说!”

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曲蛇蛇笑得更得意了,像只偷到鸡的狐狸。他知道唐炮脸皮薄,偏偏就爱逗他。

吃过早饭,曲蛇蛇不知道从哪翻出了唐炮的追踪笔记,正看得津津有味。唐炮心里一紧,那本子里可有他的秘密,赶紧伸手去抢:“别乱看!”

“就看一眼。”曲蛇蛇把本子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手还不忘挠唐炮的痒,“你写我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坏话?”

唐炮最怕痒,被他挠得连连后退,笑声不受控制地溢出来。两人闹作一团,最后唐炮没站稳,带着曲蛇蛇一起摔在了榻上。

曲蛇蛇压在他身上,头发垂下来,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清香。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刚才的嬉闹瞬间凝固,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暧昧。

曲蛇蛇的眼神渐渐变了,变得深邃而炽热,像要把唐炮吸进去。他慢慢低下头,唇瓣越来越近。

唐炮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可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似的,动弹不得。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碰到一起时,唐炮突然偏过头,避开了这个吻。

“蛊效快过了。”他的声音有些发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曲蛇蛇的动作顿住了,眼神暗了下去,像被泼了盆冷水。他从唐炮身上爬起来,默默地坐到一边,不再说话。

唐炮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他刚才在怕什么?怕沉溺?还是怕醒来后的落差?

“对不起。”唐炮低声说。

曲蛇蛇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曲蛇蛇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竹子发呆,偶尔有小蛇从他袖中探出头,也被他烦躁地塞了回去。唐炮坐在桌边,假装整理暗器,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他。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不安,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临近午时,唐炮的心里越来越慌。他看着手腕上的红线,那红色似乎比早上淡了些。他知道,离分别不远了。

曲蛇蛇突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唐炮,”他的声音很轻,“不管以后怎么样,今天我很开心。”

唐炮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早上的炽热,多了点复杂和……不舍?是错觉吗?

“我也是。”唐炮低声说,声音有些哽咽。

曲蛇蛇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像释然,又像无奈。他低下头,在唐炮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转身往门外走。

“我去趟茅房。”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唐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曲蛇蛇刚才的眼神不太对劲,不像是中蛊的痴迷,反而像……清醒的告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线,突然发现那线松了,轻轻一扯就掉了下来。

唐炮的心猛地一沉。

红线断了。

他冲出房门,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曲蛇蛇的身影。只有风拂过竹林的声音,沙沙作响,像在嘲笑他的天真。

“曲蛇蛇!”唐炮大喊一声,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心彻底慌了。蛊效是不是已经过了?曲蛇蛇是不是恢复正常了?他是不是……讨厌刚才的自己,所以跑了?

唐炮疯了似的往外跑,沿着帮会的路一路找过去,嘴里不停地喊着“曲蛇蛇”。路过的弟子都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平时冷静的唐炮怎么突然疯了。

就在他快要跑出帮会大门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是曲蛇蛇。

他手里拿着两个糖葫芦,看到唐炮,愣了愣,随即皱起眉:“你跑什么?急着投胎?”

熟悉的暴躁语气,熟悉的嘲讽眼神,没有了丝毫的痴迷和温柔。

唐炮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蛊效,真的过了。

曲蛇蛇看着他苍白的脸,有些不耐烦地把一个糖葫芦塞给他:“喏,刚才看到卖这个的,顺手买的。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中邪了?”

唐炮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又看了看曲蛇蛇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红线勒痕——他显然不记得这线是怎么来的。

所有的温柔和痴迷,果然都随着蛊效的消失,烟消云散了。

“没什么。”唐炮低下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可能有点累。”

曲蛇蛇没多想,咬了口糖葫芦:“累就回去睡觉,跟个游魂似的。对了,昨天的任务……”

“取消了。”唐炮打断他,“帮主没说什么。”

“哦。”曲蛇蛇点点头,又咬了口糖葫芦,转身就要走,“那我回房了,困死了。”

“曲蛇蛇。”唐炮突然喊住他。

曲蛇蛇回过头,皱着眉:“还有事?”

唐炮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没什么,路上小心。”

曲蛇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唐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的糖葫芦渐渐融化,黏在指尖,甜得发腻,却又带着一丝苦涩。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道红线勒痕还在,像个嘲讽的印记。

十二个时辰的偷情,终究只是一场梦。

他掏出那个小本子,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道:

“六月十三,午时,梦醒了。”

笔尖划破纸张,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像他此刻的心,破了个大洞,怎么也填不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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