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雨幕里的秘密与守护
军训汇演前夜，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骤然变脸，厚重的乌云如同被打翻的墨汁，迅速蔓延至整片天际，将白日里最后一丝光亮彻底吞噬。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便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起初还是稀疏的几点，转瞬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像是上天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水幕，将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之中。狂风裹挟着雨水，狠狠拍打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得窗棂微微颤抖，也打乱了所有人对明天汇演的美好期许。
夏暖站在教学楼一楼的门口，眉头紧紧蹙起，望着眼前茫茫的雨幕，满心发愁。下午她一直在画室打磨汇演要展示的素描作品，原本以为能赶在下雨前回宿舍，没曾想雨来得如此迅猛，她连雨伞都没带。更让她焦急的是，画具包里装着她精心绘制了好几天的作品，那是一幅以校园银杏为主题的素描，线条细腻，光影层次丰富，是她准备在明天汇演的艺术展示环节呈现的心血之作，若是被雨水淋湿，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
她下意识地将画具包紧紧抱在怀里，身体微微前倾，探头望向雨幕深处，希望能看到雨势变小的迹象，可雨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急，远处的路灯在雨雾中晕开一圈圈模糊的光晕，连道路两旁的银杏树都变得模糊不清。
“在等雨停？”
一道熟悉而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驱散了夏暖些许焦灼的情绪。她转过头，看见顾言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缓步走到她身边。伞面很大，上面印着细碎的银色星月图案，在昏暗的雨幕中，那些星月仿佛被雨水浸润得愈发温柔，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随意地搭在头上，几缕被雨水打湿的碎发贴在额角，却依旧难掩他挺拔清俊的模样。
“我送你回宿舍吧，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顾言很自然地将雨伞往夏暖这边倾斜了一些，确保她能完全处在伞下的安全区域，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我刚才在学生会办公室整理汇演资料，听说你准备了艺术展示的作品？应该在画具包里吧？”
夏暖点点头，下意识地将怀里的画具包抱得更紧了，眼神里满是担忧：“嗯，是一幅素描，怕被雨淋湿了。”
顾言注意到她这个小心翼翼的细节，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画具包上，立刻抬手脱下自己身上的浅灰色卫衣，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着细致的考量：“用这个包着吧，卫衣面料厚实，比画具包的防水性好，能更好地保护你的作品。”
那卫衣还带着顾言身上淡淡的体温和洗衣液的清香，夏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不用了，这样你会着凉的……”
“我没事，男生体质好，抗冻。”顾言不由分说地将卫衣塞到她手里，眼神坚定，“快包好吧，别让作品受潮了，这可是你好几天的心血。”
夏暖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一暖，不再推辞，小心翼翼地用顾言的卫衣将画具包层层包裹起来，确保没有一丝缝隙会被雨水渗入。做完这一切，顾言便撑开雨伞，示意她跟上，两人并肩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走在雨中，顾言始终将雨伞牢牢倾向夏暖这一侧，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伞外。冰冷的雨水不断打湿他的左肩，顺着卫衣的布料蜿蜒而下，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肩线轮廓。可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依旧一边放慢脚步，配合着夏暖的步伐，一边细心地跟她介绍着明天汇演的具体安排，语气轻松而温和，像是在分享一件寻常的小事。
“旗手的位置我已经帮你再次确认过了，确实是整个汇演流程里比较轻松的环节，不用参与后面高强度的战术队列表演，只需要在队伍最前方带队入场，走到主席台前时保持姿态端正就好。”他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经过精心过滤般，直直地传入夏暖耳中，“不过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那面校旗看着不算太大，但实木旗杆比看起来要重一些，长时间单手举着，手臂可能会有些酸。”
夏暖听着他的话，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心里突然泛起一丝疑惑。她想起下午在画具包里发现的那张林默的字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要注意旗杆的重量，建议提前练习”，顾言怎么会也知道旗杆很重？而且还特意提醒她？
似乎察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顾言转过头，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主动解释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怎么会知道旗杆的重量？其实我昨天特意去器材室试了试那根旗杆的重量，比我想象中要沉一些。毕竟……你前几天才中暑过，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得确保你明天不会因为旗杆太重而感到吃力，更要确保你能安全顺利地完成任务。”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语气里的关切也真挚得不容置疑，可不知为何，夏暖的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疑虑，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班长，考虑得这么周到。”
“跟我还客气什么。”顾言笑了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继续说道，“明天早上我会提前半小时去器材室帮你把旗杆取出来，你到时候直接去操场找我就行，我帮你先适应一下重量，这样你上场的时候也能更有底气。”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脚下的石板路早已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倒映着路边路灯昏黄的光晕，走起来格外湿滑。顾言担心夏暖不小心滑倒，特意放慢了脚步，一只手稳稳地举着伞，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在夏暖身侧，随时准备在她不稳时扶她一把。又走了一段路，顾言看夏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便带着她躲进了路边一座小小的八角亭里，暂时避避雨势。
直到站在亭子下，夏暖才得以仔细看清顾言的模样。他的右肩已经完全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下巴处汇成水珠，不断砸落在衣襟上，将他胸前的布料也浸湿了一大片，脸色也因为受凉而泛起一丝淡淡的苍白。而她自己，因为顾言一路的细心遮挡，身上几乎滴水未沾，连鞋子边缘都保持着干燥。
“你看你，肩膀都湿透了，这样会感冒的。”夏暖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和担忧，忍不住伸手想帮他拂去肩上的水珠，手伸到一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回来。
顾言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语气轻松：“没关系，一点雨水而已，回去冲个热水澡就好了。倒是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刚才走得太急，又有些不舒服了？”他的眼神里满是关切，说着就要伸出手，想探一探她的额头温度，看看是不是又有些发热。
就在顾言的手即将触碰到夏暖额头的瞬间，一个清瘦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快步从亭子外走过。夏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看清了来人——是林默。他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大概是刚从图书馆出来，腋下还夹着一把折叠起来的备用雨伞，黑色的伞面和他身上的深色外套融在雨幕中，显得格外低调。
林默显然也看到了亭子里的两人，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停下了前进的步伐。雨水顺着他的伞沿不断流下，形成一道细密的水帘，在路灯的映照下，闪着细碎而冰冷的光。他站在雨幕边缘，黑框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夏暖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快速扫过顾言护在她身侧的手，以及她怀里被卫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具包，眼神复杂难辨，像是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却始终没有开口。
“需要伞吗？”沉默了几秒，林默才开口，声音依旧是一贯的平静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可他的手却下意识地将腋下夹着的备用雨伞往身后收了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真的指望他们会接受。
顾言见状，下意识地将夏暖往自己身边揽了揽，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宣示某种主权，脸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对林默说道：“不用了，谢谢你，林默。我们等雨势稍微小一点就走，很快就能到宿舍了。”
林默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目光最后又在夏暖怀里的画具包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随即他便转过身，撑着雨伞，继续快步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他的背影清瘦而孤单，很快就被密集的雨水模糊，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只留下一串渐渐被雨水覆盖的脚步声。
夏暖看着林默消失的方向，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异样的情绪。她总觉得，林默刚才的眼神里藏着什么话，那句“需要伞吗”也像是言不由衷，而他往身后收伞的动作，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回避。他为什么要回避？又为什么要特意停下来问这一句？无数个小小的疑问在她心头盘旋，让她越发觉得，这个沉默的男生身上，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秘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雨势终于稍微小了一些，从倾盆大雨变成了密集的中雨。顾言看了看天色，对夏暖说道：“雨小了，我们趁现在赶紧回去吧，再晚一点天就完全黑透了，路上也不安全。”
夏暖点点头，跟着顾言再次走进雨幕。这一次，顾言将雨伞倾斜得更厉害了，几乎将整个伞面都罩在了她的头顶，自己的半边身子完全暴露在雨中，雨水顺着他的后背不断流下，将他的衣服彻底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可他却依旧没有丝毫怨言，反而时不时地转头看向夏暖，确认她没有被雨水淋到。
快到女生宿舍“兰园”门口时，顾言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夏暖，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轻声说道：“夏暖，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夏暖疑惑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之前收到的那些提醒字条，是我拜托林默写的。”顾言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几分腼腆，“我知道你体质不太好，容易中暑，训练又辛苦，很想多关心你一些，可又担心太过直接的关心会让你觉得有压力，也怕被其他同学误会。”
夏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脚步猛地顿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些神秘的提醒字条，竟然会和顾言有关。
“林默是我初中同学，我知道他心思特别细腻，观察也很仔细，而且他还懂一些医药知识，之前在初中的时候，班里同学有个小伤小病，都是他帮忙处理的。”顾言继续解释着，眼神里满是真诚，“所以我就拜托他，帮我多留意一下你的情况，如果发现你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就写张字条提醒你，这样既不会让你觉得有负担，也能让我稍微放心一些。”
他顿了顿，看着夏暖惊讶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细心，连旗杆重量这种细节都能注意到，还特意写纸条提醒你，比我考虑得还要周到。”
夏暖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原来那些精准到极致的提醒，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关心，真的是顾言拜托林默做的？可她总觉得，林默看向她的眼神里，藏着一种不属于“受人所托”的情绪，那是一种更复杂、更深沉的东西，让她无法完全相信顾言的话。
“好了，快进去吧，外面冷。”顾言没有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那件包裹着画具包的卫衣递给她，“明天记得穿厚一点，早上风大。我先回去了，明天操场见。”
夏暖接过卫衣，看着顾言转身走进雨幕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站在宿舍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走进宿舍楼。
回到宿舍后，室友们都在忙着整理明天汇演要穿的衣服和鞋子，看到夏暖回来，纷纷好奇地围上来，问她怎么淋了这么久的雨。夏暖简单地跟她们说了几句，便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着画具包的卫衣，检查里面的作品是否完好。
就在她将卫衣展开，准备挂起来晾干时，突然发现卫衣的外层口袋里，藏着一张被雨水浸湿的字条。字条是用普通的白色便签纸写的，大部分字迹已经被雨水晕开，变得有些模糊，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那熟悉的清秀笔迹——是林默的字。
夏暖的心跳猛地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将字条展开，放在台灯下，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内容。能看清的部分写着：“旗杆已经调轻，明天可以放心。另外……”
后面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得十分严重，只能隐约看出“小心”和“台阶”两个零散的字，其余的内容都彻底模糊不清了，再也无法辨认。夏暖握着这张湿漉漉的字条，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林默为什么要特意写这张字条？他说旗杆已经调轻了，是他自己偷偷去调的吗？他又是怎么做到的？而字条后面被雨水晕开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小心台阶”？是提醒她明天在汇演场地，走台阶的时候要小心吗？还是说，“台阶”只是一个隐喻，他想提醒她小心其他更危险的事情？
她想起刚才在八角亭里，林默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他看向自己时复杂难辨的目光，还有他往身后收伞的下意识动作。这一切都像是一个个谜团，在她心头缠绕，让她越发不安起来。
明天的军训汇演，到底会发生什么？林默的提醒，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深意？顾言拜托林默写字条的说法，又是否完全可信？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涌来，将夏暖淹没在重重迷雾之中，让她原本因为顾言的关心而稍稍平静的心，再次变得忐忑不安。她看着窗外依旧没有停歇的雨幕，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明天的汇演能顺利进行，也希望林默的提醒，只是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过度联想。可那股强烈的不安感，却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