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

化工厂的硝烟尚未散尽，血腥与焦糊的电子元件气味混合，凝成一层令人作呕的薄膜，覆盖在“升华之地”的残骸上。“主脑”肉瘤化作一地冒着青烟、缓慢溶解的有机废料，昔日幽绿的数据光彻底熄灭，只有墙壁上那些垂死的生物荧光组织，还在发出断续的、如同临终喘息般的微光。

莫尔带着手下，骂骂咧咧地在废墟间翻捡，用枪托砸开锁死的柜门，将任何看起来像是设备或资料的东西粗暴地堆叠在一起。几个原属于“升华之地”、皮肤灰白的研究员双手抱头蹲在角落，眼神空洞，身体微微颤抖，失去了“主脑”的连接，他们如同被拔掉插头的玩偶。

格伦则更细致地搜索着控制台和存储设备，试图挽救一些尚未完全损毁的数据。T-Dog带着人检查着厂区的结构和可能的能源线路。

林曜靠在一张勉强还算完好的金属工作台上，由丹尼尔医生简单包扎着左臂和其他几处伤口。消毒药水刺激着皮肉，带来清晰的刺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扫过这片刚刚被“强制收购”的产业废墟。

【资产清算报告（初步）：

· 摧毁敌对信息实体“主脑”，消除潜在威胁。获得：经验值（系统内部计量，不可见），区域控制权。

· 获得技术类资产：“古代能量理论猜想手稿（完整）”（估值 $ 15，000），“‘主脑’研究日志及部分生物编译数据（残缺，高风险）”（估值 $ 80，000）。

· 接收部分实验设备（需修复及评估）。

· 接收投降研究人员 x 9 （状态：精神依赖戒断中，价值待评估）。

· 消耗：系统现金 $ 52，100 （信息防火墙及冲击物生成），轻微伤势。

· 据点“工业区分部”建立（初始稳定度：极低）。】

八万美元的数据，加上一堆状态不佳的“人力资产”和破烂设备，换来五万多现金的消耗和一身伤。从纯财务角度看，这笔“收购”短期内是亏损的。但战略上，他拔除了一个危险的、理念相悖的竞争对手，开拓了新的疆域，并获得了一些可能在未来产生巨大回报的“风险投资”（那些高风险数据）。

资本运作，从来不只是看账面盈亏。

“老板，基本清理完毕。”格伦走过来，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忧虑，“数据恢复了一部分，主要是关于生物电极接口和神经信号强化的，还有…一些零散的行尸活性化记录。核心的基因编译部分，损坏严重。另外，我们在一个隔离舱里找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份档案。照片上是一个眼神锐利、面容刚毅的年轻士兵，名字是：詹纳，二等兵。下面备注着：“‘创世纪’一期适应性测试志愿者，表现优异，精神抗性极高，后失踪。”

詹纳？林曜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他很快想起来，营地转移过来的人里，似乎有一对兄妹，哥哥就叫詹纳，是个沉默寡言但身手不错的年轻人。

“重点关注这个人。”林曜将平板还给格伦，“把这些数据和设备，还有那些研究员，全部运回银行总部。戴尔会负责接收和初步分类。”

“那这里…”格伦看向一片狼藉的车间。

“留一个小队驻守，由安德森负责。初步任务是清理废墟，加固防御，评估恢复部分电力供应的可能性。这里将作为我们在北区的前哨和…未来的技术研发中心。”林曜下达指令。分散投资，多点布局。

“明白。”

---

返回银行大楼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林曜闭目养神，意识却在系统界面中仔细检视着新获得的两项知识资产。那本古代能量手稿的估值提升到了一万五，说明系统认可其完整性。“主脑”的研究日志则标注着高风险，但八万的估值也显示了其潜在价值。他尝试用系统进行初步解析，但进度缓慢，似乎缺少关键的“钥匙”或者…算力。

到达银行据点时，已是傍晚。据点依旧在运转，巡逻、劳作、兑换物资，贡献点制度像齿轮一样咬合着每一个人。但林曜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一些人在看到他车队回归、尤其是看到他身上带伤时，眼神闪烁，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

戴尔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脸色不太好看：“林先生，您回来了。情况…有点变化。”

“说。”

“您离开期间，肖恩主管…他调动了他能指挥的那部分护卫队员，加强了金库入口和服务器机房的守卫，理由是…防范可能存在的、来自‘升华之地’的电子病毒报复性攻击。”戴尔压低声音，“他还以安全审查为由，调阅了部分物资出入记录和人员登记册。我感觉…他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准备着什么。”

林曜眼神微冷。肖恩果然没闲着。金库和服务器机房，一个是他的钱袋子，一个是可能藏着“创世纪”秘密的地方。肖恩的目标很明确。

“知道了。”林曜不动声色，“按原计划接收北区分部运回的物资和人员。加强对赫尔曼那本手稿和‘主脑’数据的保管，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

“是。”

林曜没有立刻去找肖恩对质，那样太低级。他需要知道，肖恩到底知道了多少，手里又掌握了什么筹码。他回到顶层办公室，调出了据点的监控记录（系统利用恢复的电力临时搭建的简易系统）。

画面显示，在他离开后不久，肖恩确实频繁出入金库区域和服务器机房，并与几个心腹队员有过密谈。其中一个画面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服务器机房外，肖恩与那个名叫詹纳的年轻士兵有过短暂的、看似偶然的交谈。詹纳离开时，眼神似乎与肖恩有了一瞬间的交汇。

詹纳…“创世纪”一期志愿者…

林曜似乎抓住了那根若隐若现的线。肖恩可能从詹纳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创世纪”项目的只言片语，结合他之前在CDC的发现，以及对自己行为模式的观察，推断出“创世纪”数据的重要性。他想抓住这个可能的“把柄”。

正思索间，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来的是肖恩。他脸色依旧阴沉，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底气？

“林先生，听说您在北区遇到了麻烦，还受了伤。”肖恩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多关切，“看来‘交易’并不总是那么顺利。”

“风险与收益并存，肖恩主管。”林曜平静地看着他，“清理掉一个潜在的敌人，总是值得的。倒是你，在我离开期间，似乎格外忙碌。”

肖恩瞳孔微缩，但很快恢复：“职责所在。确保据点的绝对安全，尤其是在您不在的时候。我注意到服务器机房的能耗最近有些异常波动，已经加强了守卫，并建议戴尔暂时限制非必要人员的访问。”

他在试探，也在宣示他对部分武力和关键区域的影响力。

“做得很好。”林曜点头，仿佛真的在赞许，“安全是重中之重。不过，关于服务器的能耗问题，我正好有些新的…‘数据’需要导入分析，可能需要更高的权限和更宽松的环境。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

他轻描淡写地将权限收了回来，同时暗示自己掌握了新的、肖恩不知道的“数据”。

肖恩的脸色僵硬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您亲自处理…当然最好。不过，有些潜在的风险，或许需要更…广泛的认知和准备。比如，一些关于过去某些…不成熟实验项目的遗留问题。”他紧紧盯着林曜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波动。

他在摊牌，用“创世纪”作为筹码。

林曜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得像寒潭。“过去的实验，无论成熟与否，都已经是‘沉没成本’。聪明的投资者，更关注如何将现有的‘资产’，转化为未来的收益。纠结于过去，只会影响判断，甚至…引火烧身。”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据点，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告诫：“肖恩，记住你的位置，和你的‘价值’。做好你的安全主管，维持好这里的秩序。这才是你目前最明智的‘投资’。”

肖恩站在原地，看着林曜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他感觉自己蓄力的一拳打在了空处，对方不仅毫发无伤，反而用一种更隐晦、更强大的方式警告了他。那种一切尽在对方掌控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他咬了咬牙，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明白了。”

然后，转身，带着一身的压抑和无法宣泄的怒火，离开了办公室。

林曜没有回头。他知道，肖恩的威胁暂时被压了下去，但隐患并未消除。只要“创世纪”这个变量存在，只要肖恩心中那点不甘的火焰未熄，内部的风险就始终存在。

他需要更快地消化这次的收获，提升自己的力量，无论是金融的，还是…其他的。

他的目光投向系统界面里那标注着“高风险”的“主脑”研究数据。

或许，是时候，冒一点更大的风险，去解锁一些…真正的“核心技术”了。

资本的扩张，总是伴随着内部的管理难题和潜在的反噬。而现在，林曜面对的，是一个开始试图理解并利用“资本”逻辑来反抗他的前警长。

这场内部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