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间弈局
剧痛是苏醒的第一个信号。
钟离令仪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经脉中逆灵阵反噬的灼痛尚未平息,心口丧门钉留下的阴寒又深入骨髓。她急促地喘息着,警惕地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素雅的陈设,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冷松香。
不是她的听竹苑。
记忆回笼,暗夜,废墟,淬毒的丧门钉,空间阵法……最后,是一道破窗而入的青色身影。
“醒了?”
一个温润的嗓音自窗边响起。
令仪骤然转头,只见一个青衫男子临窗而坐,手持书卷,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面容俊雅,气质出尘,仿佛画中走出的谪仙。
可令仪没有错过他放下书卷时,那稳定得过分的手势,以及他抬眼时,凤目中一闪而过的审视。
“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淬冰的冷意。她试图调动灵力,却发现经脉滞涩,浑身虚弱不堪。
“亓官翊。”他起身,缓步走近,姿态从容,“此地是我的别院,很安全。”
他伸手,似乎想探她的脉息。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手腕的瞬间——
寒光一闪!
一柄不知从何处摸出的短匕,精准地抵上了亓官翊的脖颈。令仪强撑着剧痛的身体,眼神锐利如鹰隼,哪还有半分虚弱之态。
“说,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她一字一顿,匕尖微微陷入他的皮肤,沁出一粒血珠。
亓官翊动作顿住。他垂眸看着颈间的利刃,又抬眼看向她因戒备而紧绷的脸,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惊慌,反而带着几分……欣赏?
“姑娘便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他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仿佛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儿。“我若真有恶意,何须救你?”
“救命恩人?”令仪冷笑,匕尖又进一分,“恰巧出现在那等荒僻之地?恰巧能从那等杀阵中救我?亓官公子,这巧合未免太多!”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丝毫变化:“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所用丧门钉更是罕见。你可知他们的来历?”
亓官翊叹了口气,姿态放松,甚至微微举起了双手,以示无害:“我确实不知他们具体来历。只是昨夜访友归来,察觉异常,方才出手。”
“撒谎!”令仪厉声打断,手腕用力,“那片废墟荒废多年,三更半夜,访的什么友?!”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亓官翊动了!
他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令仪只觉腕间一麻,一股巧劲传来,握着匕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下一刻,天旋地转,她惊呼一声,已被一股力道带着跌坐在地。
而那道寒光,已然易主。
亓官翊手持原本属于她的匕首,姿态依旧优雅。他俯下身,冰冷的匕尖轻轻抵上她纤细的脖颈,位置与她方才抵着他的,分毫不差。
局势瞬间逆转。
他看着她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眸,看着她跌坐在地的狼狈姿态,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温润的表象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里深藏的锋芒与掌控力。
“现在,”他微微倾身,靠近她耳畔,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令仪姑娘?”
令仪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脖颈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他周身骤然改变的气势,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看似温润无害的男人,远比那些黑衣人更加危险。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咬牙问道,声音里带着不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亓官翊用匕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与秘密。
“我想怎么样?”他重复着,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也不知是在嘲弄她,还是他自己。
“我想告诉你,追杀你的人是皇室暗卫‘紫微卫’的手段,他们的首领,是连你父亲都要敬畏三分的殷破军。”
“我想告诉你,你母亲崔岁宁的‘长生引’血脉,早已被宫里的某些大人物盯上,她的死,绝非你父亲一人之过。”
他每说一句,令仪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这些隐秘,他如何得知?!
最后,他俯身,在她耳边落下如同恶魔低语般的一句话:
“钟离令仪,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经脉受损,灵力溃散,连站稳都勉强。凭你一人,如何对抗整个钟离府?如何对抗他们背后的皇权?”
“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不是吗?”
匕尖依旧抵在她的喉间,冰冷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与选择。
是继续倔强地孤身赴死,还是……抓住眼前这只可能是唯一援助,却同样危险的手?
空气凝滞,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压抑的呼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