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假期
海风裹着咸腥扑面而来,我把膝盖抱得更紧,礁石的凉意透过牛仔裤渗进来,和心里的寒意缠在一起。
这个假期,父母终于彻底离婚了。我跟着父亲搬进狭小的出租屋,曾经的家彻底散了,连最后一点温情的假象也被撕碎。
后来的日子依旧沉默,父亲早出晚归,我们难得说上几句话,偶尔的交流也总以他的不耐烦收尾。我学着把话咽回肚子里,学着在呵斥声里缩起身子,学着自己消化所有情绪,只是心里的空缺,却越来越大。
夕阳正一点点沉向海平面,橘红色的光把天空烧得滚烫,却照不进我心里的角落。海面上的波光晃得人眼晕,我望着那轮落日,眼神麻木得像结了层霜。“大人说话少插嘴”“没你事别瞎掺和”“赶紧睡觉”“闭嘴”“废话”“矫情”,那些带着刺的词语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像细碎的冰碴子落进心里。明明假期该是轻松的,明明日子也在往前走,可为什么,心里的委屈和孤单,却像海水一样,越积越深。
回到了家,父亲和我说他要和朋友们吃饭,父亲说现在已经很晚了,让我快点躺床上睡觉,我点了点头,一个人回到了房间,躺在了床上,眼神空洞麻木,我渐渐的活成了父亲,想让我活成的样子,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我这样能不被父亲责骂。
我躺在床上,身体直直地贴着床垫,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是父亲白天抽烟留下的痕迹,混杂着房间里久未通风的沉闷气息,让人胸口发闷。书桌上的闹钟滴答作响,声音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缓慢而沉重,拉长了这漫漫长夜。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
门锁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转动声,紧接着是父亲踉跄的脚步声。浓烈的酒气如同潮水般涌进房间,带着刺鼻的辛辣,瞬间盖过了原本的气息。他在客厅里东倒西歪地摸索着,碰倒了茶几上的玻璃杯,“哐当”一声脆响,打破了夜的沉寂。随后,便是重物砸在沙发上的闷响,以及粗重而浑浊的呼吸声。
酒气越来越浓,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房间笼罩,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这漫长的夜晚,似乎还没有尽头。
假期的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每天就这么过着重复的生活,学习,吃饭,做家务,睡觉。
有一天,客厅里的争吵声像尖锐的玻璃碎片,穿透房门缝隙,扎进房间的寂静里。我坐在书桌前,眼神有几分空洞,落在空白的纸页上毫无焦点,握着笔的手却有几分不受控制地颤抖——是父亲在给朋友打电话,语气里的怒火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紧张,像有只无形的手攥着心脏,表面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过了好久,我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声轻得几乎淹没在空气里。
争吵声断断续续传来,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拉扯着记忆里早已结痂的伤口。恍惚间,眼前的书桌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儿时狭窄的客厅。四五岁的我缩在沙发角落,怀里紧紧抱着玩偶,看着父母激烈地争吵,他们的声音像打雷一样,震得我耳朵发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祈祷这场风暴快点过去。
那时的我那么胆小,每次争吵都会躲起来,怕看到他们愤怒的眼神,怕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语。后来,这样的场景越来越多,眼泪流干了,恐惧也被反复的折磨磨得钝了。我开始学会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假装听不见,假装不在乎,可每次听到尖锐的争执声,心底深处那丝本能的害怕,还是会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
客厅里的电话挂断了,只剩下沉重的寂静。我缓缓抬起头,望着窗外深邃的夜色,手指依旧冰凉。原来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恐惧从未消失,只是被一层厚厚的麻木包裹着,一旦被触碰,便会瞬间苏醒,提醒着我那些从未真正愈合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