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蔡澜篇：深海中的微光
作者：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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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是墨一样的颜色。
澜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中，感受着刺骨的寒意一点点侵蚀四肢。破损的船舱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将他吞噬在冰冷的腹腔里。水面上隐约传来追兵的叫嚷，那些声音隔着水幕，变得扭曲而遥远。
“怪物……”
“他跑不远……”
“必须抓到他……”
他闭上眼，任由身体缓缓下沉。肺里的空气所剩无几，意识开始模糊。这样也好，他想。与其被带回去继续当那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不如永远沉睡在这片自由的海域中。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那一刻，一个极其微弱的啜泣声，穿透层层海水，精准地刺入他的耳膜。
那声音很轻，像初生猫儿的呜咽，带着无法伪装的恐惧和无助。
“大家……你们在哪里……”
澜猛地睁开双眼。
魔种赋予他的卓越视力，让他即使在昏暗的水下，也能清晰地看见——在船舱破口处，那个穿着绿色蓬蓬裙的小小身影正被几个魏都士兵围住。她抱着那盏精致的胡笳琴，小脸上全是水珠，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蔡文姬。
他记得这个女孩。几日前他执行任务时远远瞥见过一眼，她坐在甲板上弹琴，周身散发着与这艘战舰格格不入的温暖光芒。像开在废墟上的花，天真得不合时宜。
此刻，这朵花正在风暴中飘摇。
一个士兵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臂：“别哭了！跟我们走！”
“不要！放开我！”女孩挣扎着，胡笳琴发出的微光剧烈闪烁，映出她惊恐的小脸。
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那个哭声……
那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恐惧……
像一道微光，骤然刺破了他内心厚重的冰层。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轰——！”
船舱的破口在巨大的力量下彻底崩裂！一道缠绕着蓝色水波与凛冽刀光的身影，如同挣脱束缚的鲨鱼，悍然杀出！
澜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冷冽的光。他手中的鲨齿之刃划破海水，带起一串急促的气泡，精准而狠戾地袭向那些士兵！
“是那个怪物！”
“保护蔡文姬！”
混乱的呼喊被海水吞没。澜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刀光每一次闪烁，都有一蓬血雾在海水中晕开。他没有恋战，冲破阻拦后直扑向那个绿色的身影。
在女孩惊恐的目光中，他一把将她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捞进怀里。
“别怕。”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但环住她的手臂却稳得出奇。
下一秒，他紧紧护住她，双腿猛地发力，如离弦之箭般向上冲去！
“噗通——！”
两人破水而出，又很快被新的浪头吞没。
夜间的海面危机四伏。澜一手牢牢抱着蔡文姬，一手挥刀斩断缠来的渔网和绳索。身后的战舰上，箭矢如雨点般射入水中。
“抓紧。”他对怀里的女孩低喝。
蔡文姬吓得闭紧双眼，小手死死攥住他湿透的衣襟。
澜深吸一口气，周身泛起淡蓝色的光芒。魔种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涌，让他的速度陡然提升。他像一尾真正的鲨鱼，灵活地避开所有攻击，朝着远方的黑暗全速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箭矢的声音渐渐消失，战舰的轮廓也隐没在浓重的夜色中。澜的力气几乎耗尽，每划一次水都感到钻心的疼痛。怀中的女孩冷得瑟瑟发抖，却始终没有哭闹。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的脚触碰到了坚实的沙地。
他踉跄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将蔡文姬推上一片陌生的海岸。自己则筋疲力尽地跪倒在浅滩中，咸涩的海水呛进口鼻，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蔡文姬跪坐在沙滩上，小脸煞白，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她看着眼前这个救了她、却又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陌生少年，身体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你……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澜抬起头。晨光微熹，勉强照亮了他苍白而轮廓分明的脸，和他那双在黎明中显得过于明亮的眼睛。
他看着女孩恐惧的样子，心脏微微抽紧。沉默地摇了摇头，声音因疲惫而低沉：
“不。”
他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许下了一个沉重的承诺。
“我，是来保护你的。”
蔡文姬怔怔地望着他，攥着衣角的小手稍稍放松了些。
澜强撑着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座荒岛，植被茂密，杳无人烟。他回头看向仍坐在沙滩上发抖的女孩，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
“先离开这里，他们可能会追来。”
蔡文姬看着他沾满血迹却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很冷，和她想象中一样。
澜牵着她走进树林，找到一处隐蔽的岩洞。他仔细检查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让蔡文姬进去。
“在这里等着。”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蔡文姬立刻抓住他的衣角，声音里带着惊慌。
澜脚步一顿：“找些吃的和柴火。”
他看着女孩依然苍白的脸，沉默片刻，补充道：“很快回来。”
他的确回来得很快。不仅带回了野果和干净的淡水，还抱着一捆干燥的树枝。
夜幕降临，岩洞里生起了篝火。橘色的火光驱散了黑暗，也带来了一丝暖意。
澜坐在洞口，擦拭着他的鲨齿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与洞内温暖的气氛格格不入。
蔡文姬蜷缩在火堆旁，小口小口地吃着野果。她偷偷打量着洞口的少年——他看起来很疲惫，嘴角还带着伤，擦拭武器的动作却专注而熟练。
“那个……”她小声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澜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不必。”
“你叫什么名字？”
“……澜。”
“澜哥哥，”蔡文姬轻轻放下果核，抱着膝盖看他，“你为什么会在那艘船上？”
这个问题让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他抬起头，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
蔡文姬被他的眼神吓到，往后缩了缩，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那些人都好凶……我本来和其他人在一起，后来就找不到他们了……”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澜眼中的冰冷渐渐融化。他重新低下头，声音沉闷：
“不该问的别问。”
洞内陷入沉默，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澜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警惕地回头，看见蔡文姬正小心翼翼地朝他挪过来。
“你又受伤了。”她指着他的手臂——那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伤口，正缓缓渗着血。
澜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他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却见蔡文姬将小手轻轻覆在他的伤口上。
他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在那瞬间愣住——
女孩的掌心泛起柔和的绿色光芒，温暖的力量如涓涓细流，缓缓渗入他的伤口。疼痛奇迹般地减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你……”澜震惊地看着她。
蔡文姬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这是文姬唯一擅长的事啦。”
那一刻，澜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忽然觉得胸口某个冰冷坚硬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细缝。
他沉默地看着她专注治疗的模样，火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许久，他低声问：
“为什么帮我？”
蔡文姬抬起头，大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因为澜哥哥也帮了我呀。”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世间最简单的道理。
澜怔住了。
在他漫长的、充满杀戮与背叛的生涯里，从未有人给过他如此纯粹的回馈。善意需要代价，帮助需要回报，这是他所知的全部规则。
而这个女孩，却轻易打破了这一切。
他偏过头，避开她那过于澄澈的目光，声音僵硬：
“……谢谢。”
蔡文姬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眼睛亮晶晶的：“原来澜哥哥也会说谢谢呀！”
澜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洞外沉沉的夜色。
海风吹过荒岛，带着远方的潮声。篝火噼啪作响，映出一坐一卧的两个身影。
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一段始于拯救的羁绊，正悄然生根发芽。冰冷的刺客与他决定用生命去守护的温暖之光，他们的故事，刚刚开始。
而此刻的澜还不知道，这道光将如何照亮他漫长黑夜，又将如何重塑他存在的意义。
___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