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清明雨歇,九霄城的街道微湿,纸钱灰烬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晕开深浅不一的痕迹。苏暮雨撑着伞缓步前行,眉目间萦绕着淡淡的忧思,挥之不去。街旁一边是烧纸祭奠的父子,哀戚无声;另一边是酒楼欢宴,笑语喧天,一半哀愁一半欢愉,恰似这暗河的众生相。
一片纸钱落在伞面,苏暮雨轻轻旋动伞柄,纸钱随风飘落,渐渐被雨水浸透。他抬眼望向苏家驻地的方向,掌心微微收紧——眠龙剑已到,解散暗河的契机,就在此刻。
临街酒楼二楼,白鹤淮正饮着屠苏酒,听小二说是百里东君所传配方,不由得咂咂嘴:“原来是表哥的手艺,可惜这名字,对他倒不太吉利。”她目光一瞥,恰好望见楼下执伞而过的苏暮雨,对面的苏喆抽着烟,抛了颗话梅进嘴:“对我也不吉利,女儿,要不咱们跑路?”
“跑什么?”白鹤淮挑眉,“蛛巢现在是我的地盘,要走也是赶别人走,留下的还得交租子!”苏喆一愣,随即拍案赞叹:“妙啊!”
此时的苏家驻地,厅堂内酒香弥漫。苏家家主苏烬灰自斟自饮,面前的酱牛肉纹丝未动。苏穆秋垂眸立在左侧,光头的苏泽则恶狠狠地盯着院门,手按剑柄,神色不善。
“苏暮雨已过清河街,半柱香便到。”穿蓑衣的报信弟子苏栾丹跃入院中,声音打破沉寂。
苏烬灰呷了口酒,目光投向内堂:“他会谈判?”
竹榻上,苏昌河半躺着,浑身绷带缠得严实,却依旧玩世不恭地转着匕首。这伤是他故意弄的,只为麻痹众人——没人知道,他早已偷偷练会了《阎魔掌》,掌力红气内敛,只差最后一层便能大成,而眠龙剑,正是他突破的关键。他指尖摩挲着绷带,想起苏琴雪昨日为他“疗伤”时的温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被戏谑掩盖:“他话都懒得说,谈判?用剑还差不多。”
院门缓缓推开,苏暮雨执伞而立,背后的长木盒格外惹眼。他伞沿压得极低,遮住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等你许久了,苏暮雨!”苏泽拔剑出鞘,直指来人。
苏暮雨目不斜视,脚步未停:“我找老爷子。”
“止步!”苏泽怒喝,一剑刺来。苏暮雨疾退半步,左手挽出一道雨剑迎上,雨剑被斩碎的瞬间,他借势后掠,地砖应声碎裂。
内堂中,苏昌河坐起身,匕首转得更快:“苏泽对苏暮雨?自不量力。”苏穆秋轻笑:“阿泽年轻,五招之内必输。”
“我赌一招。”苏昌河挑眉,语气笃定,目光却悄悄留意着苏暮雨背后的木盒。
院中,苏泽连劈数剑,剑锋却被苏暮雨的伞面尽数挡住——伞骨缠有细密铜线,看似脆弱,实则坚硬无比。“灭魄剑法虽狠,却无霸气。”苏暮雨的声音清冷,“霸气不是凶狠,是睥睨!”
话音未落,他猛地扬伞,苏泽连人带剑被掀飞出去。苏暮雨身形快如鬼魅,掠至苏泽身前,伸指轻轻一点。“砰”的一声,苏泽直接被指剑打飞进堂内,摔在苏烬灰脚边。
苏烬灰眼皮都未抬,淡然倒酒。苏穆秋轻叹:“你猜得还不够大胆,他连剑都没拔。”
话音刚落,苏暮雨反手一拍背后木盒,盒盖划开,一道寒光直射苏烬灰!苏穆秋瞬间掠出抵挡,却见寒光疾飞而过,钉在苏泽脑袋旁,剑柄盘龙,龙首双目乍睁即闭——正是眠龙剑!
“大家长毒已解,命我送剑来。”苏暮雨的声音平静无波。
满堂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眠龙剑上。苏昌河指间的匕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什么条件?”苏烬灰缓缓起身,目光锐利。
“我、喆叔、昌河还有名单上的人,从此离开暗河。”苏暮雨抬眼,“想留的留,想走的走,我给暗河子弟一个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昌河身上。“诶?和我有什么关系!”苏昌河立刻坐直身子,作势要扯绷带,“我可是被慕子蛰打得半死,怎么可能和他串通?”他演得逼真,连苏暮雨都未曾察觉异样,只有他自己知道,绷带下的肌肤光洁,唯有练掌时留下的淡红色纹路,被刻意遮掩。
苏烬灰沉默片刻,走向眠龙剑:“握住剑,就得活着走出九霄城。但机会转瞬即逝,我取了!”
“慢着!”一声断喝从院外传来,一口黑棺破墙而入,重重落地,锁链缠身,森寒逼人。两名慕家弟子从烟雾中走出,苏穆秋面色骤变:“死灭棺慕词陵!”
苏昌河走到苏暮雨身边,压低声音“解释”:“慕子蛰的师兄,偷练《阎魔掌》被锁,掌力红气缠绕,至少八层功力,比三家家主还强。”他说着,掌心不经意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气,转瞬即逝,“别出头,他是冲眠龙剑来的。”
苏暮雨蹙眉,瞥见他“绷带”上渗出的“血丝”——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颜料:“伤口裂了?”
“小伤。”苏昌河无所谓地摆手,心中却在盘算。慕词陵的出现,恰好合了他的心意,正好借此人之手,搅乱战局,坐收渔利。
黑棺盖子被一脚踢碎,穿红色官服的慕词陵走了出来,面容俊秀却苍白,装束酷似阎罗。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声响不绝,拿起陌刀往地上一顿:“慕子蛰呢?”
苏泽怒而挥剑,却被慕词陵徒手握住剑锋,轻轻一拍,剑尖断裂,飞射向苏烬灰!苏穆秋拔剑格挡,将断剑打落:“慕子蛰疯了,竟放你出来。”
“阎魔掌已练至八成,慕子蛰没说谎。”苏昌河“轻声”道,目光紧锁慕词陵掌心的红气,心中冷笑——不过八层,也敢嚣张?他早已练至九层,只是从未显露。
慕词陵随手一掌拍碎旁边慕家弟子的胸膛,鲜血溅了苏泽一脸。他掏出红色簿子,沾血写下死者姓名,又看向苏泽:“你叫什么?”
“苏泽……”苏泽下意识回答,话音刚落,头颅便飞了出去。慕词陵沾血写字,抬头看向苏烬灰:“苏烬灰,这名字听起来就难杀!”
“生见词陵,死见阎罗。”苏烬灰拔剑出鞘,“十年前就该杀了你。”
两人瞬间交手,苏穆秋掠出相助,却被慕词陵一掌打飞兵器,踩在脚下。苏烬灰亲自出手,剑指苍天,雨水凝结成冰霜刀刃。慕词陵画圈为界,红色真气包裹全身,冰霜遇之即融:“我的圈,随人而行!”
他狂奔而出,身后无数苏家弟子的长剑被掌力吸来,围绕着红色阎魔法相疯狂旋转。“小心!”苏昌河拉了苏暮雨一把,将他护在身后,自己却因动作太大,绷带裂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样?”苏暮雨连忙扶住他,伸手想查看伤口。
“没事没事。”苏昌河摆手,却被苏暮雨按住肩膀。他抬头,恰好对上苏暮雨关切的目光,心头一软,声音放轻,“真没事,琴雪的药很管用,忍忍就好。”
说话间,慕词陵的陌刀已劈向苏烬灰,冰霜法相与阎魔法相撞,气浪掀得众人衣襟猎猎作响。“这下精彩了。”苏昌河倚在苏暮雨身边,强忍着疼痛,依旧玩世不恭,“赌谁赢?”
“家主根基深厚,慕词陵必败。”苏暮雨目光紧锁战局,掌心按在伞柄上,随时准备出手。
“你错了。”苏昌河摇摇头,指尖划过袖中藏着的另一枚玉佩——那是苏琴雪送他的护身符,“阎魔掌是疯子的武功,不分根基深浅。”
苏暮雨转头看他:“你看过秘籍?”
“没有,猜的。”苏昌河举双手否认,嘴角却挂着戏谑的笑。
就在此时,慕词陵一声巨喝,陌刀上红气暴涨,苏烬灰的冰霜法相竟被震得出现裂痕。苏昌河神色一凛,收起玩笑,匕首握在掌心:“看来得联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