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次日，当林挽走进教室时，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霍雨浩身上。见他神色如常，气息平稳，显然已从昨日的重伤昏迷中恢复，她不易察觉地微微颔首，递过去一个“无事便好”的眼神，随后便安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在王冬身边坐下。
“都怪雨浩这家伙，我昨天累了一晚上，又是背他回宿舍，又是照顾他……”王冬带着些许抱怨，又夹杂着关切的声音在林挽耳畔响起，虽是抱怨，语气中却并无真正责怪之意。
林挽侧过头，清冷的目光在霍雨浩和王冬之间流转。看着王冬那虽然抱怨却难掩对霍雨浩的维护，再看看霍雨浩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感动的神情，她沉默良久。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像是冰层下流动的暗河，说不清道不明。最终，她只是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思绪压回心底。
“辛苦了。”她淡淡地对王冬说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她一直觉得王冬和自己从骨子里是相似的一类人，骄傲、强大、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可王冬对霍雨浩那种毫不掩饰的维护与亲近，又让她感到一丝困惑。对于王冬，或者说对于王冬背后可能存在的那个“祂”而言，自己的存在，究竟是被默许的棋子，还是另有更深层的图谋？这个念头如同幽灵，偶尔会在她脑海中盘旋。
“切，就知道不能指望你这块冰块能说出什么暖心的话。”王冬撇撇嘴，扭过头去，故意不看林挽，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烫，似乎为自己刚才下意识的抱怨感到些许不好意思。
林挽自然也不会多言，将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书本上，仿佛方才那瞬间的波澜从未发生。
“叮铃铃——”
上课铃声清脆地响起，打破了教室内的些许嘈杂。王言和周漪两位班主任几乎是踏着铃声的最后一声余韵，并肩走进了教室。
周漪那张苍老的面庞看上去异常平静，甚至没有什么表情，但她那双眼睛，却如同最锋利的刀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缓缓地、带着巨大压力地扫过全班。原本属于其他新生班级的学员还好些，只是觉得这老太太眼神吓人，而原属一班的学员们，此刻却是心头齐齐一颤，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们太熟悉这眼神了——这是变态老姑婆要发威、要清理门户的前兆！
事实也正是如此。昨天王言将霍雨浩与巫风冲突、以及后续班级表决的事情告诉周漪之后，立刻遭到了周漪劈头盖脸的一顿怒骂。别看王言在学院的理论地位和魂力等级可能比周漪更高，但周漪可不管那一套，在她看来，没能保护好自己班上的学生，就是老师的失职。骂完王言，她又亲自去宿舍查看了一眼霍雨浩（那时霍雨浩还昏迷着），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后，才带着一肚子火气离开。
此刻，王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讲台，而是在教室门口处默默站定，脸色有些复杂。只有周漪一人，迈着沉稳而充满压迫感的步伐，走到了讲台后方。她的目光再次如同冰水般泼洒开来，哪怕是对她并不熟悉的新学员，在她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注视下，也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喘。
王言从未和周漪一起上过课，只是听说过她“变态老姑婆”的威名，昨天又被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顿，心中难免有些憋气，此刻暗想：‘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管束这些心高气傲、背景各异的天之骄子。’
“全体起立。”周漪冷冷地喝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唰！”原属一班的学员们如同椅子上瞬间长出了钉子，或者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屁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瞬间弹起，站得笔直。
其他学员则反应不一，有的快，有的慢，稀稀拉拉地站了起来。在他们看来，这个面容严肃的老太太，似乎还不如昨天那位温和的王言老师有威慑力。毕竟，昨天王言老师在巫风的质疑下，最终还是采取了投票的方式。
周漪冰冷的目光如同精确的扫描仪，瞬间记下了所有延迟起身的学员，她冷冷地道：“很好。全班一共六十七名学员，有一人没来（指巫风）。三十六人在听到我的指令后第一时间起身。其他三十人，或多或少地拖延时间。”她的声音顿了顿，如同法官宣判，“下面，我叫到名字的，立刻出教室，在走廊中罚站。”
“黄楚天。”她第一个叫出的，就是和霍雨浩一样，暂时享受核心弟子待遇的黄楚天。
黄楚天愣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脸上挤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容，说道：“周老师，不用这么认真吧？不就是站起来晚了一点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周漪根本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只见她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已经出现在了黄楚天面前。干瘦却有力的手掌一把抓住黄楚天的衣襟，手臂一甩，如同扔一件垃圾般，直接将这位身材壮硕的强攻系魂师从敞开的窗户处扔了出去！
“啊——！”窗外传来黄楚天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没了声息。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不止是所有学员彻底呆住了，连站在门口的王言都是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想到，周漪竟然如此霸道，直接动手！
“叶雨林、御灵、唐筱筱、欧阳海涯……”周漪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停顿，继续念出一个个名字。
有了黄楚天这个“前车之鉴”，哪还有人敢有半分犹豫和反抗？看着周漪身上悄然升起、缓缓律动着的六个魂环（两黄、两紫、两黑），那强大的魂帝级威压让这些新生们肝胆俱颤，被念到名字的学员一个个面如土色，低着头，用最快的速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教室，乖乖地在走廊里站好。
周漪这才缓缓转身，面向教室内剩余噤若寒蝉的学员们，淡淡地道：“我宣布两件事。第一，指定本班班长。强攻系班长，王冬。控制系班长，林挽。”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根本没有征求任何人意见的意思。
“第二件事，”她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今后上课，胆敢质疑老师决定者，开除。”
“周老师！”一个压抑着不满的声音突然响起，正是戴华斌。他脸色难看，霍然起身，“班长不是应该由大家选举产生的吗？您这样直接指定，恐怕难以服众吧？”他自认实力强于王冬，这班长之位本该有他一席之地。
周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我刚才说过，胆敢质疑老师者，开除。你是核心弟子，我无权直接开除你。但我会向学院申请，将你调离新生一班。”她的话语斩钉截铁，“戴华斌，起立，出去。”
戴华斌猛地一愣，他没想到周漪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如此蛮横！他可是白虎公爵之子，是新生中唯一的魂尊！一时间，巨大的屈辱感和难以置信让他僵在了原地。
然而，周漪根本不会给他反应的时间。如同对付黄楚天一样，她身形再闪，已然到了戴华斌面前。戴华斌虽然身为三环魂尊，但在一位含怒的六环魂帝面前，他那点实力根本不够看，甚至连武魂都没来得及释放，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天旋地转间，步了黄楚天的后尘，同样被从窗口扔了出去！
“周老师！我不服！”朱露见戴华斌被如此对待，惊怒交加，忍不住娇呼出声。
周漪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反手一把抓住朱露，同样利落地将她抛出了窗外，只留下三个冰冷的字在空中回荡：“不服滚。”
如果说黄楚天被扔出去时是震撼，那么当周漪接连将戴华斌和朱露这两位核心弟子也如同扔垃圾般丢出教室时，整个一年级一班内部已经是落针可闻！一股寒流席卷了每一个人的心脏。就连走廊里被罚站的学员们也都听到了动静，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王言此刻已经是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周漪教学能力出众，却一直无法升任高级教师了。她这脾气，这手段，也太……太极端了！
“周老师！”王言赶忙叫了一声，想要劝阻。
周漪身形一闪，瞬间来到王言面前，速度之快，吓得学员们心脏骤停，以为这位杀神连王老师也要一起扔出去。
然而，周漪只是冷冷地看着王言，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王老师，您是一班的正班主任，我是副班主任。但我有资格，也有权力，执行我的教学理念。麻烦您，向学院汇报：本班学员黄楚天、戴华斌、朱露，严重违反班级纪律，公然顶撞师长。鉴于他们是外院核心弟子或享受核心弟子待遇的学员，我无权直接开除。但请学院务必将他们调离本班，我周漪，不教这样的学员！”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巫风在分班后上课第一天，无故缺席。也请学院一并将其调离。”
王言急道：“周老师，你冷静点！他们可都是学院重点培养的核心弟子啊！尤其是戴华斌！”
周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在我眼里，只有听话和不听话的弟子，只有优秀和垃圾的弟子，没有什么核心弟子！我意已决，他们必须滚蛋！”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回荡在寂静的教室里。
“好了，”周漪不再看王言，转向教室内的学员，“下面，你给里面的学员上课。我，去给外面的‘精英’们上。”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出了教室，那气势，仿佛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
教室里，死寂了片刻后，萧萧才压低声音，带着兴奋对霍雨浩说：“雨浩，看出来没？周老师这分明是在替你打抱不平，出气呢！我太喜欢周老师这护短的劲儿了！”
王冬的评价更是言简意赅，带着钦佩：“霸气外露！”
周漪确实堪称霸气！她在短短几分钟内，相当于直接“开除”了三名核心弟子和一名享受核心弟子待遇的学员！这在整个史莱克学院的历史上恐怕都极为罕见。任何一位正常的老师都绝不会这么做，此刻连王言都觉得她像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但是，不可否认，周漪这雷霆万钧的行为，彻底震撼并慑服了整个一年级一班的所有人！每一个学员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核心弟子尚且被如此对待，他们这些普通学员，若是触怒了周老师，下场可想而知？
这一下，无论是留在班内的，还是在走廊罚站的，全都变得无比老实，乖顺得如同绵羊。原属一班的学员们甚至在心中为外面那二十九位（除了黄楚天）同学默哀，他们太了解周漪后续的“特别关照”手段了。不过，此刻他们心中除了庆幸，更涌起一股奇异的亲切感和归属感。大家都隐隐觉得，周老师这番发作，固然有整顿纪律的原因，但何尝不是在替受辱的霍雨浩出头，替他们这些原一班成员撑腰？
心中五味杂陈的王言开始上课。即便他想要向上反映周漪的“暴行”，也得等放学之后了。
然而，王言很快就惊讶地发现，课堂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与昨天那种带着散漫、质疑的氛围相比，今天班内剩余的这三十几名学员，听课那个认真劲儿，简直可以用“求知若渴”来形容！每个人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专注，笔记做得飞快。课堂纪律更是好到无可挑剔，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这不禁开始渐渐扭转王言的想法。他原本崇尚温和引导的教育方式，但此刻看来，在某些情况下，绝对的权威和严厉的纪律，似乎……效果也不错？至少，效率极高。
…
当然，此时在操场上先后爬起来，浑身尘土、狼狈不堪的黄楚天、戴华斌和朱露，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三人都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不仅仅是摔的，更是羞的。他们万万没想到，开学第一天，竟然会遭遇如此奇耻大辱！戴华斌尤其憋屈，他只是按照常理提出疑问，论个人实力，他自信胜过王冬，这班长之位本该有他一争之力。却没想到，周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不管他什么修为、什么背景，直接用最粗暴的方式将他驱逐，并且直接宣布将他“开除”出一班！
一年级四个班，一班是公认的最强班，专收控制系和强攻系战魂师。被一班驱逐，他能去哪里？只能是二班。可二班主要教导防御系和敏攻系战魂师，他在那里能学到多少适合白虎武魂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脸面丢尽了！身为白虎公爵之子，竟然在分班第一天就被班主任赶出班级！如果不是核心弟子的身份护着，恐怕就直接卷铺盖走人了！一时间，戴华斌恨得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一股邪火直冲头顶，真想不管不顾地发作。
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史莱克学院，大陆第一魂师学院！他这三环魂尊在同龄人中是佼佼者，但在这封号斗罗都可能隐现的学院里，又算得了什么？就算他父亲，权倾朝野的白虎公爵亲至，看到学院门口矗立的第一代史莱克七怪塑像，也要恭敬行礼！他一个公爵之子，又能怎么样？
“华斌……我们，我们怎么办？”朱露也有些慌了神。她作为敏攻系魂师，本应分在二班，是因为和戴华斌有武魂融合技，才被特批进入一班。现在倒好，两人一起被赶了出来。她性格中的高傲，丝毫不逊于戴华斌，此刻只觉得无比难堪。
戴华斌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等！听学院安排！这份耻辱……我记下了。总有一天，哼……”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眼中闪烁的怨毒光芒，却昭示着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
最终，王言并没有去弹劾周漪，反而在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站在了周漪这一边。一天的课程下来，一班剩余的学员们表现得出奇的好，学习效率和课堂纪律都让王言感到惊喜。
王言是不得不服了。他承认，周漪的教学手段虽然简单、粗暴，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其产生的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的好。有这么一个铁腕的搭档在，或许真的能压榨出这些天才学员们的所有潜力，教出一批真正顶尖的学员。因此，在向学院说明情况之前，王言特意找周漪进行了一次深谈。他的条件只有一个：他希望和周漪搭档，一直教导这个一班，直到他们从外院毕业为止。周漪看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同意了。
…
教导处，主任办公室。
“胡闹！周漪，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杜维伦一脸怒容地看着站在自己办公桌前的王言和周漪，手指用力地敲着桌面，“这才刚分班第一天！你就给我闹出这么大动静！是唯恐别的年级、别的系不认识你这朵‘霸王花’是不是？你教出的新生班在考核中获得了史上最好的成绩，学院刚开会决定破格批准你晋升高级教师，你就给我来这么一出！你说你……”他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周漪却是一脸平静，仿佛杜维伦骂的不是自己，她淡淡地道：“我的教学方法就是这样。高级教师评不上？拉倒。要不，您让我也滚蛋？要不，我就这么教。”
“你——！”杜维伦气得猛地站起身，真想顺势就让她“滚蛋”算了。可他毕竟不是冲动的人，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了火气。他深知，周漪的教学方法是公认的“有问题”，但同样公认的是，她教出来的学生，成材率极高，培养出的内院弟子数量，甚至超过很多资深的高级教师。当然，她开除的学员也是全院最多的……
王言赶忙上前打圆场，赔着笑道：“杜主任，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其实周老师这么做，虽然方式激烈了些，但初衷和效果还是好的。这些新生个个眼高于顶，桀骜不驯，经过周老师今天这番敲打，一个个都老实多了，对我们后续的教学管理非常有利。而且，戴华斌他们四位，终究还是核心弟子，学院自然会安排内院老师额外指点，换个班级同样能学习，影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我个人……也支持周老师这种‘严师出高徒’的理念。”
有了王言这番缓和，杜维伦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他抬手指着周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朵霸王花，什么时候能学着温柔一点？”
周漪眼神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帆羽没觉得我不温柔就行了。”（帆羽是她的丈夫，魂导系核心教师）
杜维伦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连连摆手，仿佛再多看周漪一眼都会折寿：“行了行了！你们俩赶紧给我出去！周漪，我告诉你，你怎么闹我暂时不管！但这次一班是从新生就开始带的，等他们六年级毕业的时候，你要是给我拿不出五个内院弟子的名额，我就……我就开除你！”他下了狠指标。原本有戴华斌几人在，这个指标不算太难，但现在少了四个核心级别的苗子，难度大增。
王言在一旁听了，心里也有些打鼓。但周漪却是眉毛都没动一下，毫不示弱地迎上杜维伦的目光，斩钉截铁地道：“只会多，不会少！”
说完，根本不等杜维伦再开口，转身，迈步，离开办公室，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留下杜维伦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