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离间

元老院军费削减的决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边境驻军的物资配给开始收紧，凌烨麾下诸多舰队的日常巡逻与维护都受到了直接影响。其中，一支为“铁幕”要塞运送高能能源核心和精密零部件的补给舰队，其行程因后勤部门的“重新规划”而被意外泄露，这细微的变动，并未逃过一直密切关注着军方动向的某些眼睛。

漆黑的星域中，凌烨的这支补给舰队正沿着新调整的、被认为相对安全的备用航线平稳航行。舰长刚刚接到指令，要求他们务必在标准时72小时内抵达“铁幕”要塞，要塞的防御系统急需这批核心部件进行升级维护以应对暗影族可能的骚扰。

突然，舰队预警系统发出刺耳的尖鸣！数艘小型突击舰如同幽灵般从密集的陨石带中悄无声息地窜出，它们的涂装是皇室禁卫军标准的银蓝配色，舰首甚至清晰地印着皇室徽记。它们出现的位置和时机都经过精心计算，恰好卡在舰队护航舰艇轮换警戒的薄弱瞬间。

战斗爆发得极其突然且高效。这些“禁卫军”突击舰展现出惊人的战术素养，它们无视辅助舰只，以精准的火力齐射，瞬间瘫痪了主要补给舰的引擎与护盾发生器。紧接着，训练有素的登舰小队利用磁力锁强行接驳，他们动作迅捷，目标明确——直扑存放高能能源核心和精密零部件的核心货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对非目标区域秋毫无犯，仿佛在执行一项演练过无数次的精准手术。

得手后，袭击者毫不恋战，在帝国常规巡逻队接收到求救信号赶到现场前，便已有序撤离，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留下的，只有失去动力的补给舰，以及袭击者“匆忙”间遗落在接驳口的几片特殊合金装甲碎片。碎片经过故意损毁，但边缘处镌刻的、代表皇子秦天及其直属秘密行动部队的微型猎鹰纹章，在星光的映照下，依旧清晰可辨。

凌烨踏入秦天的书房，步伐沉稳，脸上看不出丝毫刚刚遭遇重大损失的慌乱。他将那枚印有猎鹰纹章的金属碎片轻轻放在书桌上，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放置一枚棋子。

"殿下想必已经听闻了那个不幸的消息。"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兴师问罪的意味，反而像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不得不说，时机选得相当精妙。"

秦天从繁多的文件中抬起头，目光掠过那枚碎片，并未显露半分惊讶。他抬手示意凌烨落座，语气同样波澜不惊："元帅亲至，想必不只是为了让我看这片残骸。元老院那边，对此事似乎格外关注。"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他们都清楚，这场袭击绝非表面那么简单。皇室、军方、元老院，以及那个若隐若现、始终在暗中搅动风云的第四方势力，棋盘上的玩家太多，每一步都可能藏着多重算计。

凌烨没有坐下，他踱步到窗边，俯瞰着脚下繁华的圣星城。"能如此精准地把握舰队行程，模仿殿下的战术风格，甚至能搞到皇室禁卫军的标准涂装和内部徽记……"他顿了顿，回身看向秦天，目光锐利如刀，"这份能力，令人惊叹，也令人不安。"

秦天迎着他的目光，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叩："元帅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提醒我？" 他微微后靠，展现出一种沉稳的掌控力，"如果是我，我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这更像是一场表演，观众不止你我。"

"表演需要舞台，也需要动机。"凌烨走近，双手撑在书桌上，形成一种微妙的压迫感，"削弱我的力量，符合某些人的利益；离间我们的关系，符合另一些人的期望。而让我们互相猜疑，自顾不暇……"他刻意停顿，留给秦天思考的空间，"则可能符合所有人的期望，除了我们自己。"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两个顶尖的棋手都在快速推演着各种可能性。他们无法完全信任对方，因为利益并非完全一致；但他们也不敢轻易与对方决裂，因为暗处的敌人可能更危险。

"拙劣与否，取决于目的。"秦天最终开口，他拿起那枚碎片，仔细端详，"若目的是在你我之间种下猜忌的种子，那么它已经成功了。"他放下碎片，眼神深邃，"我们现在需要思考的是，谁最希望看到我们内斗，谁又能从我们的裂隙中获利最大。"

凌烨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看来，我们都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情报网了，殿下。或许有些一直被视为背景噪音的信息，值得被重新评估。"

这次对峙没有撕破脸的争吵，只有冷静的分析和点到即止的试探。他们都明白，在找到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之前，维持表面的同盟，警惕暗处的冷箭，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而那个能同时将他们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势力，其可怕程度，让这两位习惯了掌控局面的强者，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就在凌烨与秦天在书房中进行着那场暗流汹涌的对峙时，皇家花园的凉亭下，秦月正俯身在一方白玉棋盘前。她执黑子，正与自己对弈。

影卫首领如同融入阴影般静立在她身后三步之遥，无声地传递着书房内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神情的细节。

秦月听完汇报，并未抬头，纤长白皙的食指与中指拈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发出清脆的微响。这一子，看似无关紧要，却瞬间改变了整个棋局的攻守之势。

“元帅府的‘眼睛’都擦亮了吗？”她声音轻柔，如同在吟诵诗句，目光依旧流连在棋局上。

“已安排妥当。需要再给他们添一把柴吗？”影卫的声音低沉而毫无起伏。

秦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清冷而睿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不必。火候过了，反而容易烧糊。”她终于抬眼，望向元老院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冷光，“让元老院那边动一动吧。那位财政大臣，闲置了几天，也该让他发挥点余热了。”

她的话轻描淡写，却是一道精准的指令。当天下午，元老院会议上，与秦天派系往来密切的财政大臣一改之前的沉默，突然以“舰队遇袭暴露军方调度疏漏”为由，慷慨陈词，质疑凌烨的统御能力，要求重新审议其元帅资质。时机之巧，言辞之锋，仿佛一把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利刃，精准地扎在了军方与皇室关系最敏感的神经上。

凌烨收到这份议案副本时，正在分析袭击现场的残骸数据。他眼神一凛，指尖在“财政大臣”的名字上轻轻一点。果然来了。他几乎能想象出秦天此刻的反应，怀疑这是他自编自导的苦肉计，意在借题发挥，反向施压。他冷笑一声，将副本扔在一旁，继续他的分析。他不会去质问，那太幼稚；他只会更加警惕，并将这笔账，连同袭击的疑点，一并记下。

秦天同样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他盯着光屏上盟友那番“义正辞严”的发言，眉头微蹙。凌烨的沉默，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默认。他同样选择了沉默，这种沉默并非信任，而是一种权衡后的谨慎，一种在迷雾中不敢轻易迈步的防备。

两人之间那根名为“合作”的弦，因这接二连三的“巧合”而绷得更紧，信任的基石已然出现了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皇宫深处，秦月面前的棋盘上，黑子已占据绝对优势。她看着全息投影上显示的、凌烨与秦天之间骤然减少的通讯频率和愈发公式化的往来文件，随手将一枚白子推倒。

她端起旁边侍女刚奉上的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纯净的眉眼，却让那双眼底深处的冷静与掌控显得愈发清晰。

“人心啊，”她轻声呷了一口茶，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艺术创作般的满足感，“总是经不起反复推敲。”她不需要疾风暴雨，只需要在关键处轻轻一推，这些自诩聪明绝顶的棋手，便会自己走向她预设的终局。在她编织的无形大网中，每一个人都在自以为是的挣扎，却不知所有的轨迹，早已被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