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散伙饭
办公区的气氛热烈得近乎沸腾，空气中弥漫着糖分与奶油的甜香。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欢声笑语交织成一幅生动的画面。
“来来来，姜风控请客，大家别客气！感谢姜风控带我们飞！”项目经理李文涛高举手中的奶茶，声音洪亮地喊道，引来一片附和。
姜晚微笑着，将最后一杯印着精致logo的高档奶茶递给行政部新来的实习生小雨。那是个腼腆的姑娘，双手接过时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姜姐，这牌子很贵的，我都舍不得买呢。”
“辛苦了，看你最近为了项目档案天天加班。”姜晚温和地拍拍她的肩，心底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些年轻的面孔，这些共同奋战的日夜，都将成为过去。
她脚下放着两个巨大的外卖袋，里面是为全公司几十号人精心挑选的饮品和甜点。抹茶拿铁、海盐芝士、杨枝甘露...每一杯都是特制配方，配上五星级酒店的小蛋糕，可见用心之深。
“小小意思，庆祝一下阶段性胜利，也...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姜晚的声音透过嘈杂传来，带着轻松的笑意，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掠过那扇紧闭的总裁办公室磨砂玻璃门。
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姜姐，这次项目多亏了你啊！”风控部的小张凑过来，吸了一大口珍珠奶茶，“要不是你最后关头发现那个漏洞，我们全都得栽进去。”
“就是，”数据分析师王明接过话头，手里拿着块提拉米苏，“那天晚上都快十二点了，姜姐还坚持要重新核对数据。结果真让她发现了问题，避免了好几百万的损失呢！”
姜晚微微一笑：“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她表面上应对自如，内心却波涛汹涌。这是她在公司的最后一个下午，这些熟悉的对话、熟悉的面孔，都将成为回忆。她用这顿看似普通的下午茶，办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散伙饭”。
财务部的林姐细心，注意到姜晚今天点的全是大家平时念叨想尝鲜的昂贵饮品，不禁疑惑：“晚晚，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这么大手笔。”
姜晚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痕迹：“就是想感谢大家嘛。上次我发烧请假，不也是你们帮我顶的工作？”
她撒了个谎。事实上，这是她对自己独立新生的庆祝，也是对过去的一种告别。每递出去一杯饮料，都像是在心里轻轻地说一声“再见”。
市场部活泼的赵敏挤过来，搂住姜晚的肩膀：“要我说，姜姐就是咱们公司的隐形大佬！能力强，人又好，还这么大方。祝姜姐早日财务自由，带我们一起飞！”
大家哄笑起来，纷纷举杯。
姜晚被这种氛围包裹着，脸上在笑，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用力地证明着什么——证明她离开了那间顶层公寓，离开了沈凛的庇护，依然能在这里立足，能获得认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和热闹。
“你们太夸张了，”她勉强维持着笑容，“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
“别谦虚了，”李文涛正色道，“说真的，你是我合作过最厉害的风控。头脑清晰，判断准确，最关键的是有原则。上次那个项目，连沈总都点头了，就你敢坚持否决。”
听到那个名字，姜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职责所在，”她轻声道，“风控不就是要在所有人头脑发热时保持冷静吗？”
说话间，她的目光再次飘向那扇门。他应该在吧？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结束了就彻底结束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内。
沈凛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是静音的财经新闻，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和他毫无关系。窗外是繁华的街景，却映不入他深邃的眼眸。
办公室里高级隔音玻璃隔绝了大部分喧闹，但那隐隐约约的、属于姜晚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像无法屏蔽的信号，丝丝缕缕地穿透进来，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也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面前的咖啡已经冷透，一口未动。
屏幕上，不是一个复杂的金融模型，而是一个简洁到极致的风控面板。在“最大回撤率”这个核心指标栏旁，有一个新加的、显眼的注释字段，上面只有一行手输的代码：
// Max_Drawdown_Contingency: Jiang Wan = ?
（最大回撤应急方案：姜晚 = ？）
这个看似专业的金融术语，在他心里却有着双重含义。在风控领域，最大回撤率衡量的是投资组合从峰值到谷底的最大损失；而在他的生命中，姜晚的离去，无疑是他情感账户上最大的一次回撤。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节分明的手指按压着眉心。办公室里回荡着他自己清晰的心跳监测声——那是他常年佩戴的健康手环发出的细微声响。平稳，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寂。
外面，姜晚的笑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她在笑什么？是因为即将彻底离开我吗？」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他心烦意乱。
回想起三个月前，姜晚搬出他们共同居住的顶层公寓那天，也是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沈凛，我们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做你温室里的花朵了。”
他当时以为那只是一时的情绪，毕竟他们之间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第三者，甚至连分歧都很少。他给她提供了最优渥的生活，为什么她要离开？
直到现在，看着外面那个在同事间谈笑风生的姜晚，他才隐约明白——她在他身边失去的，是那个独立、自信、被需要和被尊重的自己。
门外，行政小雨正小声问姜晚：“姜姐，你今天口红色号好漂亮，是什么牌子的？”
姜晚笑着回答：“是CT的walk of shame，生日时自己送给自己的礼物。”
自己送给自己的礼物——这句话轻轻飘进沈凛耳中，让他心头一震。曾几何时，她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他送的，从衣服到首饰，从包包到化妆品。而现在，她已经开始用自己买的礼物来奖励自己了。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姜姐，听说你昨天拒绝了星河的offer？他们不是出了名的高薪吗？”又一个同事问道。
姜晚轻笑一声：“薪资不是唯一考量，我更看重工作本身的意义和团队的契合度。”
沈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这件事他知道，那家公司的CEO还是他的朋友，特意打电话来调侃：“沈总，你培养出来的人真是不一般，连我们这样条件的offer都看不上。”
当时他只是淡淡回应：“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姜晚正在一步步走出他的阴影，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而这，正是他一直害怕的——害怕她不再需要他，害怕她发现没有他，她反而能飞得更高。
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似乎是姜晚讲了个什么笑话。那笑声如此真实，如此畅快，与他办公室里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一个罕见地、带着不确定性的心声，清晰地浮现出来，甚至压过了外面所有的噪音：
「没有她，最大回撤是多少？」
这个问题既关乎工作，也关乎情感。在金融领域，最大回撤是衡量风险的关键指标；而在他的生命中，姜晚的离去，无疑是他情感账户上最大的一次回撤。
他想起姜晚刚来公司时的样子，青涩但充满锐气，在风控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是他一步步将她培养成如今独当一面的风控总监，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用他教给她的能力和自信，来离开他。
门外，下午茶接近尾声，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
“谢谢姜姐的款待！”
“明天见姜姐！”
姜晚一一回应，声音依旧轻快，但若仔细听，能察觉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明天见。”她说，心里却明白，不会有明天了。辞职信已经躺在人事部的邮箱里，明天早上九点会自动发送。而今晚，她将乘坐红眼航班，去往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沈凛站起身，走到窗前。夕阳西下，整座城市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他知道姜晚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只要他走出去，就能看见她。但他没有动。
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就再难回头。他尊重她的选择，即使这意味着他必须承受这场生命中最大的“回撤”。
门外，最后一声告别落下，脚步声渐渐远去。
门内，他依然伫立，在满室寂静中，思考着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 Max_Drawdown_Contingency: Jiang Wan = ?
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他用很长的时间，才能计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