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万狂刚在面馆坐下，一碗牛肉面还没上桌，青铜令牌就轻轻震颤起来，没有暴戾的煞气，只有一种绵长到骨子里的怅然，像是有人在无声地叹息。这种波动很淡，却钻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郁。

他掏出手机，给李锐发了条信息：“查2012年‘海边行李箱女尸案’，所有卷宗和物证照片。”

面刚端上来，李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这案子是滨海市的老悬案了——2012年7月15日，有人在城郊海滩发现一个红色行李箱，里面是一具无名女尸，年龄大概25到30岁，被钝器击打头部身亡，尸体被海水浸泡多日，面目模糊，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当年排查了无数人，连死者身份都没确认，最后成了积案。”

万狂用筷子挑着面条，令牌红光微闪，一段模糊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昏暗的出租屋、红色的行李箱、女人收拾行李的背影、男人暴怒的吼声、还有一张被撕碎的火车票，上面隐约能看到“滨海-南城”的字样。

“死者叫方敏，南城人，当年在滨海做外贸跟单员。”万狂平静地开口，像是亲眼所见，“凶手是她的前男友，叫陈志明，两人当年因彩礼问题分手，方敏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陈志明找上门争执，失手杀了她，然后用行李箱把尸体运到海边抛尸。”

李锐惊得差点打翻手里的文件：“你怎么知道？卷宗里根本没有这些信息！”

“令牌能感应到死者的执念。”万狂喝了口面汤，红光流转间，更多细节清晰起来，“方敏的身份证被陈志明扔在了城郊的垃圾场，当年警方排查时，垃圾场刚被清理过，没找到；她的手机被扔进了河里，沉在了下游的桥墩下；陈志明杀了人后，第二天就辞职回了南城，后来改了名字，在当地开了家小超市，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安稳。”

“我立刻联系南城警方！”李锐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等。”万狂拦住他，“先查方敏的家人——她当年独自来滨海打工，家里有个老母亲，还有个弟弟。她失踪后，母亲天天去南城火车站等，等了三年，2015年因病去世，临死前还攥着一张方敏的旧照片。弟弟方强一直在找姐姐，跑遍了周边城市，现在在南城做外卖员。”

挂了电话，万狂几口吃完面，结了账就往市公安局赶。档案室里，李锐已经把卷宗摊在了桌上，泛黄的照片上，红色行李箱的拉链还敞开着，死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未完成的遗憾。

万狂指尖抚过照片，令牌红光渗入，死者的模样渐渐清晰：眉眼清秀，嘴角有颗小小的痣，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他能感觉到，她的执念不是复仇，而是想让家人知道自己的下落，想让母亲瞑目，想让弟弟停止奔波。

“陈志明现在叫陈磊，在南城老城区开了家‘诚信超市’。”李锐已经查到了信息，把手机递过来，“南城警方已经派人去核实了，他现在有个妻子，一个十岁的女儿，日子过得挺平静。”

万狂收起令牌，起身道：“走，去南城。”

驱车三个小时到南城时，天已经黑了。“诚信超市”还开着门，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在收银台算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向女儿的眼神满是宠溺，正是改头换面的陈志明。

万狂和李锐走进超市，陈志明抬头看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莫名觉得眼前的黑衣男人让他心慌。“两位买点什么？”

“方敏，你还记得吗？”万狂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志明尘封多年的恐惧。

陈志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计算器“啪”地掉在地上，眼神躲闪：“我不认识什么方敏，你们认错人了。”

“2012年7月14日晚，你在她出租屋，因为她要回老家跟你分手，你跟她吵了起来，拿起桌上的台灯砸在她头上。”万狂一步步逼近，每说一句，陈志明的身体就抖得更厉害，“你用她的红色行李箱装了尸体，凌晨三点开车到滨海海滩抛尸，回来后把她的身份证扔了，手机扔进了河里。这些年，你睡得安稳吗？每次看到红色行李箱，会不会想起她？”

陈志明浑身瘫软在地，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喝了酒，一时冲动……”

“冲动？”万狂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冲动之后，改头换面过好日子，她的母亲在火车站等了她三年，临死都没等到一句下落；她的弟弟跑遍了十几个城市，一边送外卖一边找姐姐，整整十年。你的安稳日子，是用他们的遗憾换来的。”

这时，超市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年轻人，看到地上的陈志明，又看了看万狂和李锐，愣了一下。李锐认出他，低声对万狂说：“他就是方敏的弟弟，方强。”

方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死死盯着陈志明：“你……你认识我姐姐？”

陈志明抬起头，看着方强酷似方敏的眉眼，突然崩溃大哭：“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姐姐……我对不起你们……”

方强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外卖箱掉在地上，里面的餐食撒了一地。他踉跄着上前，想要抓住陈志明，却被李锐拦住：“我们是警察，已经控制住他了，会给你一个公道。”

万狂看着这一幕，令牌的红光渐渐柔和下来。他能感觉到，方敏的执念正在消散，像是一颗悬了十年的石头终于落地。

警方在陈志明的指认下，找到了当年方敏的身份证碎片（垃圾场改建时被埋在地下，令牌感应到位置），还有沉在河底的手机（被专业人员打捞上来，数据虽已损坏，但能确认是方敏的）。证据确凿，陈志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方强跟着警方去做笔录，临走前，他走到万狂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先生，我姐姐终于可以回家了，我妈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万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看着方强的背影，想起了当年方敏的执念——她只是想回家，只是想让家人知道自己的下落。这些年，多少悬案的受害者，他们的遗憾不过如此，不是要凶手有多惨，只是想要一个真相，一个结局。

离开南城时，天刚蒙蒙亮。万狂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青铜令牌安安静静地躺在掌心，没有任何波动。他知道，这只是无数悬案中的一个，还有太多的“方敏”在等待真相，太多的家人在等待一个交代。

但他不急，日子还长，那些被时光掩埋的遗憾，那些被黑暗掩盖的真相，他会一个一个找出来，一个一个画上句号。就像这碗没吃完的牛肉面，就像这平淡的日常，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下一个案子，会是什么？或许是那个1998年的“图书馆失窃案”背后的命案，或许是2010年“消失的夜班护士”，但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如约而至。因为他是万狂，是镇魔司的镇灵使，是那些遗憾案件的终结者，是人间正义最沉默也最坚定的践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