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红月亮：锚点

通风管道通向战场外围一处相对隐蔽的制高点——一座半塌的钟楼废墟。这里视野极佳，可以清晰地看到战场中心区域：一座由扭曲金属和不明发光晶体构成的、高耸入云的尖塔，塔顶镶嵌着一颗巨大的、不断脉动的暗红色晶体，如同心脏般向天空中的血月放射着肉眼可见的红色能量波纹，那便是【信号发射塔】。

塔的周围，血月的光芒最为浓郁，形成了大片几乎无法视物的猩红迷雾。迷雾中，无数扭曲的“士兵”身影如同朝圣般围绕着高塔游荡、嘶吼，甚至自相残杀，景象如同地狱绘卷。

“就是它！”林晚指着高塔，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祁昼迅速架设好反器材火箭发射器。沉重的金属支架嵌入废墟的碎石中。他将那枚锈迹斑斑但寄托着唯一希望的破甲弹头压入弹仓。动作沉稳，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红雾中若隐若现的塔顶核心。

距离超过一千米，风向、湿度、红雾对弹道的干扰…每一个因素都充满变数，他只有一次机会。

“掩护我视野，报告核心位置。”祁昼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狙击手特有的专注。

林晚立刻趴在他身边，拿起从武器库找到的一个破旧的望远镜，死死盯住红雾中的塔顶核心。那脉动的暗红色晶体在雾气中如同鬼火般明灭不定。

“核心在动，红雾太浓…它在，正上方，偏左一点，等等，又向右了，波动很大！”林晚的声音带着焦急。红雾的流动和核心自身的脉动，让瞄准变得极其困难。

祁昼屏住呼吸，手指稳稳搭在冰冷的扳机上。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发射器上。他能感受到那血色月光带来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精神侵蚀感在加剧，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红色幻影和扭曲的线条。他必须集中全部意志。

时间仿佛凝固。战场上“士兵”的嘶吼、红月妖异的光芒、精神侵蚀的幻象…一切都被祁昼强行排除在感知之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瞄准镜中那个跳跃的、致命的红色光点，和林晚在他耳边清晰而紧张的方位报告。

“稳住…它在正中心，现在！”林晚的声音猛地拔高。

就是现在。

祁昼的食指，如同最精密的机械，扣下了扳机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钟楼废墟炸开，发射器尾部喷出炽热的火焰和浓烟，沉重的破甲弹头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化作一道致命的流光，精准地射向红雾深处那跳跃的红色核心 。

噗嗤——！！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碎裂声从战场中心传来，如同玻璃心脏被狠狠击碎。

塔顶那颗巨大的暗红色晶体，在破甲弹头精准的撞击下，瞬间爆裂成无数飞溅的碎片，一股强大而混乱的暗红色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以高塔为中心向四周猛烈扩散。

天空中的巨大血月，仿佛受到了致命的重创，发出一阵无声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哀鸣，它散发出的红光剧烈地闪烁、扭曲、明灭不定，笼罩战场的浓郁红雾如同被狂风席卷般迅速消散。

围绕着高塔疯狂嘶吼的“士兵”们，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动作瞬间僵直，紧接着，它们的身体开始崩溃、溶解，化作一滩滩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粘液，渗入焦黑的土地。

成功了，信号发射塔被摧毁了。

“祁昼！我们…”林晚惊喜地回头，声音却戛然而止。

只见祁昼依旧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但身体却如同石化般僵硬，他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瞪着天空中那轮因为核心被毁而剧烈闪烁、濒临崩溃的血月，他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妖异的红光，瞳孔边缘竟然也开始泛起一丝诡异的、如同被侵蚀的暗红色。

“祁昼！别看月亮，快闭眼！”林晚猛地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捂住了祁昼的双眼，“规则第一条，不能直视月光！”

就在她捂住祁昼眼睛的瞬间，天空中那轮濒临崩溃的血月，仿佛被这亵渎的动作彻底激怒，它猛地停止了闪烁，所有的红光瞬间凝聚、收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如同血色激光般的毁灭光束，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朝着钟楼废墟上的两人，暴射而来。

速度太快，范围太大，避无可避。

“不——！”林晚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她猛地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死死地挡在了被精神侵蚀而失去行动能力的祁昼身前，双臂张开，

她要替他挡下这致命一击。

毁灭性的血色光束撕裂空气，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瞬间吞噬了钟楼废墟的顶端。

预想中被洞穿、撕裂、汽化的剧痛没有传来。

就在血色光束即将吞噬两人的千钧一发之际，林晚身上，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白色光晕骤然亮起，那光晕如同薄纱，瞬间将她和她身后的祁昼笼罩其中。

嗡——！！！

血色光束狠狠撞击在白色光晕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如同滚油泼雪般的、令人牙酸的剧烈能量湮灭声，刺目的红光与纯净的白光疯狂交织、抵消、湮灭。

林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那层保护她的白光剧烈地闪烁，仿佛随时都会崩溃，她紧紧咬着牙，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支撑着，死死护住身后僵硬的祁昼。

白色的光…又是这光！在动物园对抗白狮时出现过！它到底是什么？！

湮灭的僵持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那道毁灭性的血色光束被消耗殆尽，而林晚身上的白色光晕也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她脱力地向前扑倒，被身后恢复一丝清明的祁昼一把抱住。

“林晚！”祁昼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和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刚才虽然被精神侵蚀，但并非完全失去意识，他清晰地看到了林晚用身体挡在他身前，看到了那层救命的白色光晕。

“我…没事…”林晚靠在他怀里，虚弱地喘息，嘴角的血迹刺目惊心。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但意识还在。

天空中的血月，在发出这最后一击后，如同燃尽的灰烬，光芒迅速黯淡、消散，最终彻底隐没在虚无的黑暗之中。笼罩战场的红光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真正的废墟。空气中那令人疯狂的精神污染气息也随之消散。

【任务完成：摧毁“信号发射塔”】

【检测到“精神污染核心（红月）”已湮灭…】

【副本结算：生存点数 x 3000，特殊晶石（精神壁垒）x 1，记忆碎片 x 1】

【额外奖励：现实锚点信息 x 1】

冰冷的提示浮现。柔和的白光包裹住相拥的两人。

回到“蜂巢”单间，系统的修复白光迅速治愈着林晚的内腑伤势和祁昼精神侵蚀的残余影响。但林晚的脸色依旧苍白，刚才那一下的冲击和意志的透支太过巨大。祁昼紧紧抱着她，手臂微微颤抖，那双沉静的眼眸里翻涌着后怕、心疼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的悸动。

“下次…不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在看到她虚弱的样子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将她搂得更紧。

林晚在他怀里蹭了蹭，感受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那是她此刻最好的良药。“…你没事就好。”她轻声说。

系统的提示再次清晰：【现实锚点信息：已发放至储物空间。】

又一份现实锚点。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上次是她的病危通知书，这次会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从祁昼怀里挣扎着坐起，打开了储物空间。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深褐色的、印着烫金徽记的信封。信封的样式庄重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方气息。

这是军方专用的信件封装

林晚颤抖着取出信封，入手很轻，却重逾千斤。

祁昼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信封上，眉头微蹙，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林晚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硬挺的纸。

纸张展开。

顶部，是醒目的、冰冷的黑色加粗字体：

阵亡通知书

兹有祁昼同志（编号：T-7），于202X年X月X日，在执行代号“红月蚀”的绝密境外作战任务中，为掩护战友撤退，不幸遭遇敌方重型火力覆盖，英勇牺牲，尸骨无存。

祁昼同志在服役期间，忠诚勇敢，技艺精湛，屡立战功…

其英魂永在，精神长存。

特此证明。

签发单位：XXXX特种作战司令部

日期：202X年X月X日

嗡——

林晚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纸。

尸骨无存。

祁昼也看清了通知书上的内容。时间、地点、任务代号、编号…一切都与他记忆碎片中那个被血色月光笼罩的炼狱战场完全吻合，那个他以为自己侥幸生还、却最终穿越到怪谈世界的任务，原来，原来如此。

他…早就死了

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什么

是执念？是残魂？还是…某种依托怪谈世界规则存在的…非人之物？

“祁昼…”林晚看着他那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令人心碎的茫然和空洞，巨大的心痛压倒了震惊。她丢掉那张该死的通知书，猛地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僵硬冰冷的身体。

“假的！都是假的！你在这里！我能碰到你！你是真的！”她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重复，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和话语驱散他身上的寒意和那可怕的认知。

祁昼的身体在她的拥抱和哭喊中微微颤抖。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女孩泪流满面、却异常倔强坚定的脸。她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怀疑，只有满满的心疼和不容置疑的信任。

那冰冷的、颠覆认知的寒意，似乎被她滚烫的眼泪和拥抱融化了一丝。他僵硬的手臂缓缓抬起，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死死地、用力地回抱住了她。

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仿佛她是他在这个疯狂世界里，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锚点。

他埋首在她带着皂角清香的颈窝，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迷茫，却又在拥抱着她的真实触感中，透出一丝挣扎的坚定：

“…嗯。”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