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吻
系统格外仁慈，给了他们三十天的假期。
在得知自己现实世界濒临脑死亡的巨大冲击后，这三十天对林晚而言，不再是简单的休养，更像是一场对自我认知的艰难拉锯战。那张冰冷的ICU病危通知书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时常陷入长久的沉默，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虚假的、悬浮的发光孢子群。
祁昼从未如此“笨拙”过。
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用刀和行动说话。哄人，这对他来说比单挑动物园的“它”还要陌生和艰难。但他看着林晚日渐黯淡的眼神，看着她蜷缩在角落无声落泪的样子，心头那片为她融化的冻土就翻搅着尖锐的疼。
他不懂安慰，不会说漂亮话。他只会用行动，笨拙地、固执地围着她转。
当林晚对着兑换来的流食毫无胃口时，他会默默起身，用宝贵的生存点数去黑市换来一小罐真正的、价格昂贵的蜂蜜，或者一小块据说口感接近巧克力的合成代可可脂块，放在她的粉色猫咪杯旁边。
当林晚看着墙壁发呆时，他会一声不吭地出门，在那些充斥着破烂和危险的废弃管道里翻找很久，然后带着一身灰尘回来，将一块形状奇特、但被打磨得光滑温润、带着天然纹路的石头，或者一小截缠绕着褪色彩线的金属零件，放在她手心。东西本身毫无价值，但那份在危险中为她淘来的心意，沉甸甸的。
他甚至开始关注黑市那些“毫无性价比”的摊位。他用了几乎可以换一周高级营养剂的价格，换来了一小串由劣质玻璃珠串成的项链，珠子是浑浊的浅紫色，在昏暗光线下勉强能折射一点点微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在林晚的枕头边。
林晚看着那颗紫色玻璃珠，又看看祁昼因为翻找东西而新增的细小划痕，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抓起那颗珠子，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暖意。她扑进祁昼怀里，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压抑地哭出声。祁昼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抬起手，有些迟疑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生涩却无比温柔。
他带她去黑市唯一一家像样的熟食摊。所谓的“像样”，不过是摊主有个小小的、用废弃金属桶改造的烤炉。祁昼用点数换来两串烤得滋滋冒油的合成肉串，撒上珍贵的、带着咸味的粉末调料。他记得她抱怨过压缩饼干的味道。
“吃。”他把肉串塞到林晚手里，自己则靠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她。
油脂和咸香的混合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林晚小口咬下，久违的、接近“烧烤”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她抬起头，鼻子一酸，用力地点点头，大口吃了起来。祁昼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祁昼这种沉默却无处不在的、近乎笨拙的守护下，那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被一点点撬动。林晚不再长时间地发呆，偶尔会对着祁昼淘来的小玩意儿露出一点笑意，也会在祁昼擦拭武器时，坐在旁边絮絮叨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虽然眼底深处还藏着对现实的忧虑和对未来的迷茫，但那份求生的意志和想要弄清楚真相的火焰，在祁昼给予的温暖中，重新燃烧起来。
休养期的第十七天。
晚餐是祁昼特意换来的“大餐”——两盒加热的、带着浓郁酱汁的炖菜（主要成分不明，但口感尚可），还有一小块真正的、被小心保存的奶油蛋糕。这在怪谈世界堪称奢侈。
两人坐在那张唯一的小桌子旁。昏黄的灯光下，气氛难得的平和。林晚小口吃着蛋糕，甜腻的奶油让她满足地眯起眼。她看着对面安静进食的祁昼，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脸上冷硬的线条，也照亮了他专注时微微颤动的睫毛。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感激、依赖和某种更深沉情感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她放下小勺，身体微微前倾，凑近祁昼。
祁昼察觉到她的动作，抬起头。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晚凑得很近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脸颊上细小的绒毛，看到她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下巴。她几乎要依偎进他的怀里。
祁昼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随即如同失控的引擎般疯狂擂动，一股陌生的热意从耳根迅速蔓延到脖颈。他下意识地想偏过头，避开这过于亲昵的、让他无所适从的距离。
“别动。”林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她伸出双手，带着蛋糕残留的微甜气息，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捧住了祁昼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和微微的胡茬刺感，让她自己的心跳也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膛。
祁昼彻底僵住了，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沉静被打破，翻涌着惊愕、无措，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却呼之欲出的悸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细腻的纹理和微凉的汗意。
两颗年轻的心，在一次次生死相依的险境中，在冰冷的规则与绝望的现实夹缝里，早已无数次碰撞、靠近，积蓄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愫。那些并肩作战的默契，那些无声守护的温柔，那些笨拙讨好的心意，那些共同面对深渊的勇气……此刻，在这昏黄灯光下的方寸之间，终于冲破了所有犹豫和顾忌的堤坝，如同熔岩般炽热地奔涌出来。
无需言语。
祁昼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晚，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如同星火般明亮的情感。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直僵硬的手臂缓缓抬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地环住了林晚纤细的腰肢，将她更近地带向自己。
林晚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退缩。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微微仰起了脸。
祁昼低下头。
一个吻，带着奶油蛋糕的微甜和彼此青涩的紧张，轻轻地、笨拙地印在了林晚柔软的唇上。
触感温软得不可思议，像初春最娇嫩的花瓣。两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同频共振，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淹没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然而，两人的吻技都生涩得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儿。祁昼的唇只是笨拙地贴着，带着微微的凉意和小心翼翼的珍重。林晚紧张得忘记了呼吸，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牙齿却不小心轻轻磕碰到了祁昼的下唇。
“唔…”祁昼闷哼一声，微微吃痛，下意识地退开了一点点。
林晚瞬间羞红了脸，像煮熟的虾子，慌乱地睁开眼：“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看到祁昼下唇上那个小小的、被自己磕出来的微红印子，更是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祁昼看着她惊慌失措、脸颊绯红的模样，眼底翻涌的悸动和暖意几乎要溢出来。下唇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感，反而像是一种甜蜜的烙印。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重新拉近。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他低下头，再次覆上那微张的、带着诱人光泽的唇瓣。动作依旧带着生涩的探索，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执着。他轻轻地吮吻，舌尖带着一丝笨拙的试探，描绘着她柔软的唇形。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陌生而甜蜜的侵袭。她笨拙地回应着，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两人的舌尖如同受惊的小鱼般轻轻触碰，又迅速分开，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电流。呼吸交织，气息交融，空气中弥漫着奶油甜香。
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磕磕绊绊，甚至因为换气不畅而短暂分开，又急切地重新贴上。但那份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纯粹情感，却比任何娴熟的技巧都更加动人。这是两个在恐怖世界中相依为命的灵魂，在确认彼此存在、确认彼此心意的、最原始也最神圣的仪式。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息不稳地分开，额头相抵，急促地喘息着。林晚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迷蒙带着水汽，嘴唇微微红肿。祁昼的下唇还带着那个小小的咬痕，耳根红得滴血，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着林晚的影子，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满足。
林晚看着他下唇的咬痕，又羞又窘，下意识地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仿佛想确认什么。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却让祁昼的眼神暗沉下来，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再来一次，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