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爱意

系统结算的冰冷提示带着一丝罕见的仁慈:

【检测到成员重伤,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强制休整期延长:15天(主空间时间)。高级医疗急救包持续生效中。】

十五天。

在朝不保夕的怪谈世界里,这近乎是奢侈的恩赐。

狭小的“蜂巢”单间里,弥漫着消毒药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并不好闻的气息。祁昼躺在角落那张对他而言过于窄小的折叠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高级医疗急救包的效果堪称神奇,肩胛骨那恐怖的贯穿伤口已经止血、结痂,内部组织也在缓慢修复,但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和疼痛,依旧如影随形。

林晚几乎成了祁昼的影子。

她推掉了所有去黑市挥霍的念头,生存点数除了兑换必须的、最高等级的净水和营养流食,其余全换成了消毒纱布、特效止痛药膏和促进细胞再生的生物凝胶。那个粉色猫咪杯里装的也不再是可可,而是温热的、加了营养剂的清水。

“祁昼,喝水。”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凑到他唇边。动作轻柔得不像话,生怕碰疼了他。

祁昼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虚弱带来的涣散,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他微微偏头,就着她的手,小口啉饮。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还疼吗?”林晚看着他因为吞咽而微微牵动的肩部肌肉,眉头紧锁,仿佛疼的是她自己。

“还好。”祁昼的声音沙哑低沉,一如既往的简洁。但看着她担忧得快要拧在一起的眉眼,又补了一句,“…在恢复。”

这简单的四个字,对林晚来说就是天籁。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点,拿起浸了温水的干净软布,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他额角因为疼痛渗出的冷汗。

她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凉意,拂过他的皮肤。祁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习惯了伤痛,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这种细致入微的、带着明显心疼的照料,陌生得让他无所适从。他想说“不用”,但看着她专注又担忧的侧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晚的“黏人”体现在方方面面。

祁昼稍微动一下,想调整姿势,她就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压到伤口了?要不要我帮你?”

祁昼只是闭目养神时间稍微长一点,呼吸平稳了些,她就会忍不住凑过去,用手指极轻极轻地探一下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这个动作重复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晚上睡觉成了最大的问题。

祁昼那张小床根本容不下两个人。之前林晚睡单人床,祁昼打地铺。但现在,林晚说什么也不肯让祁昼睡地上了——地上太凉,不利于伤口恢复。

“你睡床,我…我趴桌子上睡就行!”林晚态度坚决,把自己的枕头被子一股脑搬到唯一的小桌子上,准备“扎根”桌面。

祁昼看着那张硬邦邦的、高度只到她腰的桌子,眉头微蹙。让她趴一晚上,第二天脖子就别想要了。

“上来。”他声音依旧没什么力气,但带着不容置疑。

“啊?不行!床太小了,会碰到你伤口的。”林晚头摇得像拨浪鼓。

“挤。”祁昼言简意赅,艰难地挪动身体,向墙边靠了靠,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硬是腾出了勉强能容下一个人的空间。他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林晚的脸颊莫名发烫。她看看那窄小的空间,又看看祁昼苍白但坚持的脸,心跳如擂鼓。最终,对祁昼伤势的担忧和对“他需要自己看着”的执念战胜了某些不能言说的情感。她像只小鹌鹑一样,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贴着床边躺了下去,身体绷得笔直,几乎不敢呼吸,生怕挤到他。

单人床实在太窄了。即使两人都侧着身,后背和前胸也几乎贴在了一起。隔着薄薄的衣料,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祁昼身上传来的微弱热度和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他的气息混合着药味,将她整个包裹。她的脸烫得吓人,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震耳欲聋。

祁昼同样僵硬。少女温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发丝间淡淡的皂角香气萦绕在鼻尖,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绪不宁的柔软。他习惯了冰冷和警惕,此刻的亲密无间让他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地紧绷着,连伤口的疼痛似乎都被这奇异的触感暂时掩盖了。

黑暗中,两人都睁着眼,听着彼此并不平静的呼吸和心跳,谁也不敢动一下。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紧张,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青涩的悸动。

“你…你别乱动啊…”林晚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嗯。”祁昼的回应同样低沉沙哑。

这一晚,两人都几乎没睡。林晚是紧张得睡不着,祁昼则是因为僵硬和那陌生的柔软触感而无法放松。但奇异地,当窗外悬浮的发光孢子投下微弱的光线时,祁昼发现自己紧绷的身体不知何时微微放松了一些,而身后的女孩,也在极度疲惫下,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无意识地朝着唯一的热源——他的后背,又贴近了一点点。

祁昼看着墙壁上两人依偎的影子,心头那片被石子激起的涟漪,似乎无声地扩散成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漩涡。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女孩能睡得更安稳些,尽量不去牵动肩上的伤。

白天,林晚依旧是那个小话痨,但话题不知不觉变了。

她不再只是抱怨虫子或者恐惧副本,而是开始絮絮叨叨一些更琐碎、更生活的事情。

“祁昼,你看这个凝胶涂上去是不是凉凉的?舒服点没?”

“祁昼,今天兑换的流食是蘑菇味的,比昨天的菠菜味好一点,你尝尝?”

“祁昼,等你好了,我们去黑市看看有没有真正的肉…不是压缩的…”

“祁昼,我小时候可皮了,爬树掏鸟窝,被我爸打手心…你呢?你小时候什么样?”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林晚立刻后悔了。她想起祁昼说过,父母早亡,在亲戚间流转…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祁昼。

祁昼靠在墙上,闭着眼,似乎在假寐。就在林晚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遥远的、连他自己都陌生的追忆:

“…在叔叔家,劈柴,喂马,挨打,跑掉,当兵。”几个破碎的词,勾勒出冰冷而艰辛的童年碎片,没有温情,只有生存。

林晚的心揪了一下。她看着祁昼平静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他坚硬外壳下那片荒芜的冻土。一股强烈的、想要温暖他的冲动涌了上来。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新的药膏,动作更加轻柔地帮他涂抹在伤口边缘完好的皮肤上,仿佛想用指尖的温度驱散那些陈年的寒意。

祁昼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心头那片小小的温暖漩涡似乎又深了一些。他睁开眼,看向正专注涂药的林晚。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鼻尖因为认真而微微皱起,脸颊还带着一点未褪尽的红晕。一种陌生的、带着钝痛却又无比柔软的暖流,缓缓淌过他被冰封的心湖。

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动作还有些迟缓。林晚以为他要自己涂,刚想把药膏递过去,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却轻轻地、带着一丝犹豫和笨拙,拂开了她脸颊旁一缕散落的头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微烫的皮肤。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两人都瞬间僵住。

林晚猛地抬起头,撞进祁昼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沉静和冰冷,似乎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而柔软的东西。她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祁昼也愣住了。手指上传来的细腻触感和她脸颊惊人的热度,像电流般窜过他的手臂。他迅速收回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耳根悄然染上了一层薄红。

空气仿佛凝固了。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两人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在无声地鼓噪。

“我…我去换水!”林晚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跳起来,抓起那个粉色猫咪杯,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向水壶,背对着祁昼,肩膀微微耸动。

祁昼靠在墙上,看着女孩慌乱又可爱的背影,感受着自己胸腔里那颗不规律跳动的心脏,和耳根残留的灼热感。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带着细微的痒意和蓬勃的生命力,悄然扎进了他那片荒芜已久的冻土。

他们在这生死相依的方寸之间,用最笨拙、最纯粹的方式,触碰到了名为爱意的、滚烫而柔软的边界。没有海誓山盟,没有热烈告白,只有小心翼翼的触碰、心照不宣的羞赧,和那份在伤痛与守护中悄然滋长的、干净得如同初雪的爱意。

半个月的休养期,在药味、心跳声和无声的暖流中悄然流逝。祁昼的伤口愈合得很快,新生的肌肉覆盖了狰狞的疤痕,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血色。而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薄纱,似乎也在这相依为命的时光里,被彼此的体温和心跳,温柔地融化了一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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