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涟漪

电梯平稳下行,最终停在一个光线昏暗、充满机油味的维修通道。走出通道,熟悉的、属于“怪谈世界”主空间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没有阳光,只有远处巨大管道泄漏的蒸汽和悬浮在半空、如同巨大水母般的发光孢子提供着昏黄的光源。

视野中冰冷地浮现结算信息:【安和医院副本完成。任务奖励:生存点数 x 500,特殊晶石(空间扰动)x 2。休息时间:5天(主空间时间)。】

“五百点!”林晚瞬间把医院里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刚才缩在电梯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不是她,“还有晶石!发财了发财了!”她一把抓住祁昼的手臂,激动地摇晃,“祁昼!我们可以去黑市!买好多好吃的!还有…还有…”

祁昼被她晃得身形微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抓住的手臂,又抬眼看了看她兴奋得发红的脸颊,淡淡“嗯”了一声。他默默将结算信息中属于自己的那份点数划走一半(250点),动作自然得像呼吸。林晚对此毫无异议,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没有祁昼,她早就变成医院停尸间里等待清洁工处理的“垃圾”了。

黑市依旧藏匿在废弃管道的深处。这一次,林晚如同掉进米缸的老鼠。她首先冲向食品区,用几乎抢劫的速度扫荡着:真空包装的酱牛肉、脱水蔬菜包、压缩饼干(这次是高档水果味)、甚至还有一小罐珍贵的蜂蜜和几包速溶咖啡,接着,林晚冲向生活用品区,目标明确——两套柔软干净的换洗衣物,一大瓶气味还算清新的沐浴露,还有…一个印着卡通猫咪图案的马克杯。

“这个,这个杯子好可爱!”林晚举着那个价格不菲(需要20生存点。。。)的马克杯,眼睛闪闪发光。

祁昼看着她手里那个与周围阴暗环境格格不入的粉色猫咪杯,沉默了两秒。他记得刚才在食品区,她对着价格翻倍的草莓味压缩饼干犹豫了很久,最终没舍得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自己点数里划了20点过去。

“兄弟仁义!”

轮到祁昼采购时,效率则高得多。他补充了高品质的匕首、几卷强韧的绳索、几块高效能打火石、几支应急荧光棒,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位上,用一块安和医院获得的特殊晶石换了一小盒闪烁着微光的、据称能缓慢修复伤势的药膏。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冷静得像在执行补给任务。

林晚看着他手里那盒药膏,想起他脸上和手臂上新增的细小伤痕,抿了抿嘴,没说话。

最大的开销是住房。在主空间相对安全的“蜂巢”居住区,他们用200点租下了一个带独立卫浴的单间,租期是“长期”——直到他们完成所有任务或者…死亡。房间狭小,只有十平米左右,但胜在坚固,有基础的水电供应(虽然水质可疑,电力时断时续)。

一进门,林晚就开始了她的“改造大业”。她用便宜的彩色碎布盖住了唯一一张小桌子的油污;把那个粉色猫咪杯郑重地放在桌子最显眼的位置;甚至用剩下的布头,笨手笨脚地缝了一个小小的坐垫,放在唯一的椅子上。祁昼沉默地看着她忙碌,像一只在狭小领地里巡视的大型猫科动物。他带来的东西很少,只有武器、补给和一个睡袋。

当林晚终于布置完,满意地环顾自己打造的“温馨小窝”时,目光落在了祁昼的“床”上——两张拼在一起的、冰冷的金属折叠椅,上面铺着他的睡袋。而祁昼本人,身高接近一米九,肩宽腿长,此刻正尝试在那“床”上躺下。他高大的身躯蜷缩着,长腿委屈地支在外面,看起来异常憋屈。

“噗嗤…”林晚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祁昼闻声,动作顿住,侧过头看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无奈的情绪。

林晚赶紧捂住嘴,肩膀还因为忍笑而微微耸动:“咳…对不起…就是…就是觉得…”她指了指那可怜的小“床”,又指了指祁昼,“有点…不配套?”

祁昼没接话,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自己躺得舒展一点,闭上眼睛,言简意赅:“能睡。”

五天的“假期”在怪谈世界的主空间里,其实只相当于正常时间的一个小时。但对于刚刚经历了安和医院噩梦的林晚来说,这五天珍贵得像偷来的蜜糖。

她怕黑,晚上睡觉时,角落里必须点着一支祁昼买的微弱应急灯。她怕虫子,尤其是那种在潮湿管道里爬行的、多足的、油光发亮的怪虫。有一次一只足有巴掌大的怪虫不知怎么爬进了房间,林晚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跳上床(唯一那张单人床),抱着被子瑟瑟发抖,闭着眼指着墙角:“虫!虫!祁昼!有虫!”

祁昼正擦拭着他的刀,闻声抬眼,精准地锁定目标。他没有多余的动作,随手抄起桌上一本林晚买来的旧杂志(封面印着早已过时的明星),手腕一抖。

啪!

杂志精准地拍在墙上,将那怪虫碾成一滩粘稠的汁液。

“死了。”祁昼的声音毫无波澜,走过去用纸巾将污迹清理干净,动作利落得像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林晚这才敢睁开眼,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谢谢你祁昼,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小嘴叭叭地开始抒发劫后余生的感想和对怪虫的控诉。

祁昼没回应,只是继续擦他的刀,仿佛刚才只是掸掉了一点灰尘。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房间里一根定海神针,让林晚觉得无比安心。

她的小洁癖也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暴露无遗。每天都要用珍贵的清水(需要点数购买)擦擦桌子,洗洗手,抱怨一下空气里的怪味。祁昼对此没有任何评价,只是在她需要用水时,默默把自己的那份分给她一些。

最让林晚感到幸福的是,她终于有人可以说话了,憋了那么久,她感觉自己快被沉默逼疯了。祁昼虽然话少得可怜,但对她几乎是有问必答。

“祁昼,你以前当雇佣兵都去哪里啊?”

“…雨林。沙漠。”

“哇!刺激吗?是不是很危险?”

“…嗯。”

“那你最喜欢吃什么?”

“…能吃的。”

“祁昼,你看那个发光孢子,像不像水母?”

“…嗯。”

“祁昼,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通关啊?”

“…不知道。”

她的问题天马行空,从回忆过去到担忧未来,从吐槽这个世界的糟糕到幻想出去后要吃什么大餐。祁昼的回答通常不超过三个字,简洁得像电报。但神奇的是,他从不打断她,也从不表现出不耐烦。他就那样沉默地听着,擦拭武器,整理装备,或者闭目养神,偶尔在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时,递过去一杯水。

林晚就像一只终于找到玩伴的、喋喋不休的小猫,围着沉默的大型猛兽转圈,自得其乐地喵喵叫。祁昼的存在,让她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丝鲜活的、属于“人”的气息。

祁昼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看着林晚正兴致勃勃地把一块刚买的、没什么实际用处但花纹漂亮的布头挂在墙上。跳跃的灯光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像一件高效而冰冷的工具,在亲戚家辗转时是累赘,在战场上和雇佣兵生涯里是武器,到了这个怪谈世界,也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他对亲缘、友情这些需要投入情感的东西,向来淡漠疏离,觉得是累赘。

林晚的出现,像一颗意外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她的吵闹,她的胆小,她的洁癖,她那些在他看来毫无性价比的消费行为…都和他习惯的世界格格不入。起初,他只觉得是麻烦,是任务里需要额外保护的“拖油瓶”。

但现在…

他看着林晚因为挂好那块布头而露出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看着她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絮絮叨叨,感受着她因为恐惧而紧紧抓住他衣角时传来的微颤…祁昼平静如深潭的心湖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一圈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不是喜欢,至少现在还不是。那更像是一种…习惯?一种对“伙伴”存在的默认?一种对她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所产生的…微妙的、陌生的责任感?

他移开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匕首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扰的思绪沉淀下来。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恐怖世界里,想太多未来和情感,都是奢侈。保护她,利用好她的特殊规则,一起活下去,找到离开的方法——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至于那颗石子最终会在湖底沉淀,还是激起更大的波澜,时间会给出答案。祁昼垂下眼帘,将翻涌的思绪压回心底,恢复了惯有的沉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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