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正是。”韦念点头,“我小时候在宫中见过一幅武皇未登基时的画像,眉梢眼角的弧度、笑起来时的梨涡,甚至蹙眉时的神态,都跟舞阳一模一样,简直像是复刻出来的。”
魏无羡指尖摩挲着杯沿,沉吟道:“竟有这般巧合?”
“巧得太不正常了。”韦念苦笑一声,“武皇何等人物,她的容貌岂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能轻易相似的?若是舞阳与武皇毫无牵扯,只是单纯撞脸,那这张脸恐怕会给她招来大祸。”
她想起长安城里的风波诡谲,那些觊觎权位的宗室、心怀怨怼的旧臣,还有潜伏在暗处的势力,若是有人发现舞阳的容貌,难保不会拿她做文章——或是借她攀附武皇旧部,或是用她挑起朝堂纷争,届时这无辜的孩子,只会沦为棋子,性命难保。
魏无羡也沉了脸,握住她微凉的手:“你说得对,长安水深,一张与武皇相似的脸,确实是祸不是福。”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也别先急着忧心,或许只是我们想多了。”
韦念望着他眼中的笃定,心头的焦虑稍稍平复。她点了点头,指尖却仍攥得发白——复仇的计划已箭在弦上,如今又横生这桩变数,长安的夜色,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浓重。
马车驶进魏府时,暮色已染透檐角。韦念与魏无羡刚踏进正厅,就见韦涛正对着案上的舆图凝神,杜玉陪着杜橘娘坐在一旁,手里还剥着刚送来的鲜荔枝。
“嫂子,杜大哥。”韦念落座后,便直奔主题,“今日我遇到一件蹊跷事,必须跟你们说说。”
韦韬抬眸,见她神色凝重,便放下手中的玉尺:“何事这般急?”
“我在美秀胭脂铺遇到个叫舞阳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竟与武皇年轻时一模一样。”韦念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武皇?”韦涛猛地站起身,眼神骤然锐利,“你确定?真的一模一样?”
“我绝不会认错。”韦念点头,“小时候在皇宫见过武皇未登基时的画像,眉梢眼角的弧度、笑起来的梨涡,甚至蹙眉时的神态,分毫不差,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念,你当真看清楚了?”杜玉也放下手中的水果,脸上满是惊色,“那可是则天大圣皇帝,怎会有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跟她长得一样?”
杜橘娘也沉了脸,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这可不是小事。武皇虽已离世,但朝中旧部仍在,还有不少宗室子弟对当年之事心怀怨怼。若是让支持她的老臣发现这孩子,定会借她的容貌做文章,妄图掀起风浪;而反对武皇的人,也会把她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这小丫头,恐怕性命难保啊。”
“我也担心这点。”韦念叹了口气,“但好在她家世普通,只是美秀胭脂铺掌柜的女儿,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寻常百姓,达官显贵未曾见过她,眼下倒还安全。”
“安全也是暂时的。”杜橘娘摇头,“长安城里藏龙卧虎,没有永远的秘密。一旦她的容貌被有心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韦涛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韦念身上,语气坚决:“这件事你不用管了,顺其自然就好。我们韦家向来不掺和朝堂纷争,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不能因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让全家陷入险境。”
杜玉也附和道:“姐夫说得对,阿念。我们现在首要之事是为阿霞报仇,不能节外生枝。这孩子的事,或许真的只是巧合,说不定不会有人发现。”
韦念望着两人坚决的神色,心中虽仍有担忧,但也明白他们的顾虑。韦家根基虽深,却也经不起朝堂风波的折腾,更何况复仇之事已箭在弦上,确实不能再横生变数。
她沉默半晌,终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此事我不再插手。”
魏无羡一直静静站在她身侧,见状轻轻握住她的手,无声地给予安慰。韦念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虽答应了不再插手,可舞阳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却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之后韦念终究放心不下,暗中派了人去观察舞阳一家。几日下来,手下传回的消息却让她心头疑云更重:“那舞阳姑娘的母亲管得极严,几乎不许她踏出家门半步,平日里连买些针线布料,都是母亲亲自跑腿,姑娘连街面都难得见着。”
魏无羡听得挑眉,指尖敲了敲桌面:“这也太严了些吧?寻常人家的姑娘,哪有这般拘着的?”
“没那么简单。”韦念眉头微蹙,“这般严格或许是为了护她周全,可我瞧着舞阳,性子倒是单纯得很,眼里没半分被苛待的怨怼,倒像是早已习惯了这般日子。”她沉吟片刻,抬眼吩咐手下,“再去查查她母亲的来历,尤其是她何时迁居长安,过往履历都一并查清楚。”
手下领命退下,刚走没多久,门外便传来喜君与樱桃清脆的笑语声。两人掀帘而入,喜君手中还提着个绣花香囊,笑道:“阿念,我们约了舞阳今日一同去玩,你要不要一起?”
韦念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案上那幅未完成的绣图,素色绸缎上,缠枝莲纹已绣出大半,针脚细密雅致。她浅浅一笑:“恐怕去不成了,这些东西还得赶赶。”
喜君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过来,掩唇笑道:“我懂了!你要成婚了,这些贴身物件,自然得亲自来才显得郑重。”
“正是。”韦念点头,“你们只管去玩,不必惦记我。”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啦!”喜君挥了挥手,“等回来给你带曲江池边的桂花糕,听说今日新做的,甜而不腻。”
“好,多谢你们。”
两人欢欢喜喜地出了门,樱桃忍不住嘀咕:“成婚可真够忙的,阿念还要自己绣东西,也太辛苦了些。”
喜君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笑道:“嫁衣想来有绣坊打理,可这些陪嫁的小物件,比如荷包、帐幔边角,她定是要亲手绣的,图个吉祥寓意。走吧,咱们先去赴约,回头多给她带些合心意的小玩意儿,也能帮她省点心思。”
樱桃点点头,两人快步赶往约定的街角,可左等右等,太阳都渐渐西斜了,始终没见舞阳的身影。“奇怪,舞阳素来守时,今日怎么会迟到这么久?”喜君心中不安,拉着往回走,刚到门口,就见舞阳的母亲正哭得肝肠寸断,身边围着苏无名和卢凌风,竟是来报官的:“官爷,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她今早说出去见朋友,到现在都没回来,定是被人拐走了!”
与此同时,韦念的书房里,手下也匆匆来报,神色凝重:“郡主,舞阳的确失踪了,但并非简单的走失——我们的人查到,她是被人绑走的,而且已经转了三手,眼下不知被带往何处。”
魏无羡闻言,眸色一沉:“转了三手?看来不是普通的绑匪求财。”他指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这般严密的转手,倒像是怕被人追踪……难道是这孩子自己想逃离母亲的管束,找了人假意绑架,实则是想远走高飞?”
韦念摇了摇头,眼底满是疑惑:“可她母亲管得再严,也是为了护她。以舞阳的单纯性子,真的会有这般心思和胆量,策划这样一场‘失踪’?”
“继续查。”韦念语气笃定,目光落在案上未绣完的缠枝莲纹上,针脚间的细密忽然让她想起舞阳那双清澈却藏着点倔强的眼睛。
“是。”手下领命退去。
魏无羡挑了挑眉,侧身看向她:“你当真觉得,不是她自己要跟人远走高飞?”
“谁知道呢。”韦念轻笑一声,指尖划过绣线,“说实话,若她真能策划到这份上,倒也算藏得深——表面瞧着单纯,脑子却半点不含糊。”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可若真是为了远走,她未必能狠下心。”
“哦?”魏无羡来了兴致。
“她母亲管得再严,那份护犊之心却做不了假。”韦念抬眸,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舞阳看着软,心里却重情义,若真要逃,绝不会放心把母亲一个人留在长安。”
魏无羡忽然眼睛一亮,一拍手:“有道理!那她若没真被绑走,定然不会走太远——说不定就藏在离她家铺子不远的地方,悄悄看着她母亲呢?”
“嗯。”韦念颔首,起身理了理衣摆,“等她瞧着母亲平安无事,悬着的心放下了,才会真正离开。”
“那还等什么?”魏无羡率先迈步,眼底带着几分探案的兴味,“走吧,咱们去美秀胭脂铺附近逛逛,说不定能撞上‘好戏’。”
韦念含笑跟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玉佩——长安的暮色又浓了些,可这藏在市井烟火里的小秘密,倒让这波谲云诡的长安城,多了点耐人寻味的暖意。
魏无羡指尖扣住韦念的手腕,足尖轻点街边酒旗杆,两人身形便如流云般掠起。借着暮色掩护,轻功展开时衣袂翻飞如蝶,转瞬已落在长安街最高的阁楼飞檐上。
晚风卷着市井烟火气扑面而来,脚下青瓦鳞次栉比,美秀胭脂铺的朱红匾额在残阳下泛着暖光,门前仍围着重忧的邻里,舞阳母亲的哽咽声顺着风隐约飘来。
韦念扶着檐角螭吻,目光扫过街巷:“视野正好,能看清美秀胭脂铺周边所有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