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渡,狐尽三生觅归途(下篇)
云栖渡·狐尽三生觅归途(下篇)
青丘的桃花漫过结界时,亚渡牵着我的手踏碎了忘川的余雾。他银甲上的斩妖司徽章还在发烫,边缘被岁月磨得有些圆润,那是他这一世斩妖除魔的印记,却在触到青丘暖风的瞬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指尖温柔地摘下枝顶最艳的桃花,别在我发间时,指腹的薄茧轻轻蹭过我的耳尖,带着熟悉的暖意:“阿烬,你看,和第一世你带我看的桃林,一模一样。”我摸了摸发间的花瓣,粉白的颜色映得指尖都泛着柔润的光,狐火在耳尖轻轻晃动,像极了当年在书院桃树下,他第一次给我插发簪时,我藏不住的羞涩——这是我三百年里,第一次以完整的魂魄,跟着亚渡回青丘。
族人们早已在结界口等候,青丘的风卷着桃花瓣,却吹不散他们眼底的戒备。当年亚渡第二世身为镇国将军,奉朝廷之命围剿“妖患”,误将青丘三名闭关修炼的长老当作凶妖斩杀,那满地的狐血,至今还刻在族人的记忆里。大长老拄着千年桃木杖走过来,杖身刻满的狐族符文在阳光下流转,杖尖稳稳抵着亚渡的胸口:“斩妖司的人,不配踏足青丘。”亚渡没有后退,胸膛挺得笔直,从怀中取出那枚青丘玉佩高高举起,玉佩上的小狐狸图案被他摩挲得光滑透亮,是我第一世亲手雕刻的定情物:“当年是我糊涂,被人蒙蔽了双眼,欠青丘的三条性命,我用一生来还。阿烬等了我三百年,从青丝等到白发,从完整的九尾等到断尾的孤魂,我不能再让她受半分委屈。”他说着,单膝跪地,银甲磕在青石上的声响沉闷而坚定,震得头顶的桃花簌簌落下,铺满了他的肩头:“求大长老成全,让我留在青丘,护她一世安稳,护青丘一世太平。”
我拉住他的胳膊,狐火顺着他的手腕缠上去,温暖的光芒包裹着我们二人:“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当年的事,不全是他的错,我也有责任。”大长老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动容,杖尖在地上点了三下,结界的光渐渐柔和下来,不再带着凌厉的排斥:“罢了,三生三世的纠缠,早该有个了断。但你记住,亚渡,若你再敢负她,青丘的狐火,必烧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亚渡重重点头,伸手将我揽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绝不会,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往后的日子,亚渡褪去了斩妖司少司主的身份,成了青丘最笨拙却也最认真的守护者。他跟着族里的老狐学习辨识草药,为了给我熬制补身体的汤,药渣掉了满锅,弄得满屋子都是苦涩的味道,却还是执着地一遍遍尝试,直到熬出的汤带着淡淡的回甘;他在桃林深处搭了间木屋,屋顶盖着我最爱的狐尾草,却因为手艺生疏,屋顶总被风吹得漏雨,他便整夜整夜地守在窗边,一听见雨声就爬起来修补,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对我笑:“阿烬,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淋雨了;”清晨,他会牵着我的手沿着溪流散步,溪水清澈见底,映出我们相握的身影,他认真记下我讲的每一段青丘往事,从狐族的庆典到桃花的花期,甚至是我小时候调皮闯的祸,都一一记在心里,偶尔还会笑着调侃:“原来我的阿烬,小时候这么淘气。”有一次,我趴在他膝头打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暖得让人昏昏欲睡,朦胧中,听见他对着溪水轻声说:“阿烬,以前我总以为,斩妖除魔是我的天职,是我存在的意义,直到遇见你,我才懂,守护一个人,守护我们的家,才是真正的归途。”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人间忽然传来异动。一股浓郁的黑气从极北之地蔓延开来,所到之处,草木枯萎,生灵涂炭,连斩妖司都抵挡不住,伤亡惨重。亚渡的师父亲自来到青丘,曾经挺拔的脊梁弯了些,鬓角染满了霜雪,神色凝重得像是压着千斤重担:“砚儿,这次是上古凶煞现世,它以怨气为食,力量越来越强,唯有青丘的狐火与斩妖司的镇妖剑结合,方能将其封印。”亚渡皱起眉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青丘漫山的桃花,语气坚定:“我去。”我拉住他的手,狐火在掌心熊熊燃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跟你一起,青丘的狐火,不能没有我。”
临行前,大长老将青丘的镇族之宝——狐火珠,塞进我手里,珠子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开来,带着先祖的力量:“这珠子能增强你的狐火,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青丘不能没有你,亚渡也不能没有你。”亚渡握紧我的手,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将镇妖剑背在身后,剑鞘上的符文与狐火珠的光芒相互呼应:“阿烬,这次换我护你,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我们抵达极北之地时,凶煞的黑气已经凝聚成了巨大的实体,像一团翻滚的乌云,遮天蔽日,它的笑声尖锐而凄厉,震得天地都在颤抖,脚下的冻土裂开一道道狰狞的缝隙。亚渡拔出镇妖剑,银光乍现,刺破了浓重的黑气;我握紧狐火珠,狐火瞬间暴涨,形成一道巨大的火墙,将我们二人包裹其中,抵挡着黑气的侵蚀。凶煞似乎被激怒了,猛地挥出一道粗壮的黑气,直扑亚渡的心口,那黑气带着腐臭的味道,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我下意识地挡在他身前,狐火珠发出耀眼的光芒,硬生生挡住了黑气的攻击,可那力量太过强大,我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狐火瞬间弱了下去,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软绵绵地倒向亚渡。
“阿烬!”亚渡接住我,声音里满是慌乱,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在他眼底蔓延,他伸手按住我流血的嘴角,指尖颤抖得厉害:“你怎么样?别吓我!”我虚弱地笑了笑,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连力气都没有。他抬头看向凶煞,眼神变得赤红,像是被激怒的猛兽,举起镇妖剑就冲了过去:“我杀了你!”他纵身跃起,剑刃带着凛冽的银光刺向凶煞的核心,可凶煞的黑气却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黑气深处拖,亚渡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镇妖剑的光芒渐渐黯淡。我咬了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狐火珠塞进他手里:“亚渡,用我的狐火,封印它!”我催动全身修为,狐火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与镇妖剑的银光交融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刺凶煞的核心。
凶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气渐渐消散,极北之地的天空终于重现光明。可我却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狐火在一点点流逝,意识也开始模糊。亚渡抱着我,眼泪砸在我的脸上,滚烫得惊人:“阿烬,别离开我,我还没给你暖够尾巴,还没陪你看够桃花,还没实现给你的承诺,你不能走!”我笑了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那里的朱砂痣还是我当年亲手点的:“亚渡,三生三世,遇见你,等你,我没白等。”
就在我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胸口的青丘玉佩忽然亮了起来,与狐火珠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温暖的光罩,将我们包裹其中。一股强大而温柔的力量涌入我的身体,断尾疤处传来轻微的痒意,我低头一看,原本空荡荡的尾部,竟然长出了细小的狐毛,我的尾巴,竟然在一点点重生!亚渡惊喜地看着我,声音哽咽:“阿烬,你的尾巴!你的尾巴长出来了!”我眨了眨眼,狐火重新在指尖跳动,比以往更加旺盛,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力气。原来,那枚玉佩不仅是我们的定情物,更是青丘先祖留下的守护之力,三百年的执念,三生三世的深情,终究感动了天地,给了我们一个圆满的机会。
黑气消散后,人间恢复了平静,斩妖司的人忙着重建家园,青丘的族人也渐渐放下了过往的恩怨。亚渡牵着我,再次回到了青丘。桃林里的木屋前,他亲手栽下的小桃树已经开花,粉白的花瓣落在我们身上,像一场温柔的雪。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着我的肩窝,我重生的尾巴轻轻缠上他的手腕,带着满满的依赖:“阿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我点点头,狐火在他怀里轻轻跳动,温暖而安稳——这一次,我和亚渡,终于觅得归途,守着三生三世的深情,再也不放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青丘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亚渡依旧会在清晨牵着我的手散步,会给我熬制最甜的补汤,会在桃树下给我讲他以前斩妖除魔的故事,只是语气里多了些温柔,少了些凌厉。我也会陪着他,看他跟着老狐学习狐族的法术,看他笨拙地给刚出生的小狐狸喂奶,看他在族人的庆典上,笨拙地跳着青丘的舞蹈,引来阵阵笑声。有一次,我们坐在桃树下,看着漫天的桃花,亚渡忽然说:“阿烬,你知道吗?以前我总觉得,人生就该是刀光剑影,斩妖除魔,可现在我才明白,最幸福的事,不过是和你一起,守着这片桃林,看日出日落,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我靠在他的肩上,笑着说:“我也是。”
狐火在我们身边轻轻跳动,映着我们相握的手,映着漫山的桃花,映着这来之不易的圆满。三生三世的等待,三百年的执念,终究在青丘的暖风里,化作了永恒的幸福。我们的归途,是彼此,是青丘,是这一世再也不会分开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