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朝定戈三年,兮芷,澹河西岸。

十七年前,也就是前朝景承帝无乱三年,恭亲王陌溪深夺权,自尊为摄政王,当权时锦衣卫横行,凡失言者,皆刑之,令人唯恐祸难,而莫敢偶语,至无乱十六年,伊王陌羽诛摄政王,登基为帝,改纪元安和,今年立行,是为景宁帝。

安和二年,瑾亲王陌璃联合总督京营戎政霁云青逼宫谋反,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后,国师轻尘倏然发难,陌璃兵败被诛,轻尘不日便尊临天下,改国号为瑾,国都宴宁,纪元定戈,自此景亡瑾立,此年既为定戈元年。

消息传出后,安亲王陌宁沉不肯臣服新朝,她斥轻尘枉废百余年修行,不好好当他的国师,反而贪恋凡尘权柄,弑君夺位,并妄图以归凡之身统治仙凡两界,可谓是不仁不义,倒行逆施,此等暴君,除非她死,否则云檀二十七城就绝对不会让瑾朝夺去,此事过后,陌宁沉领兵和瑾军对峙于兮芷。

定戈二年,原本已死的陌羽突然现身于云檀,天下大惊,至定戈四年,天下大势尽归景帝陌羽,瑾帝轻尘。

可普通人却不在意天下大局如何,无论这其中如何波澜壮阔,他们都只盼望着战争尽早结束,好继续寻常而安稳地生活下去。

兮芷有河名澹,此河横贯兮芷边境,盛世可做水路,运四方来客,战时便是除护城河以外的又一道屏障,澹河河水清湛,其宽甚广,非撑船划筏不能渡过,如今景军守于兮芷城中,与瑾军对峙于澹河两岸,因此岸边戒备森严,非寻常人所能过。

天光尚暗,于岸边划筏的老叟隐约间看到一人缓步行来,他心下疑惑,不由出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要渡河?”

来人拂开幂篱上翻飞的白纱,他身着白色棉布直裰并月白色宽袖褙子,墨发用木簪半挽而起,束在直裰上的红色丝绦在腰间被细致地打成不易散落的结,尾部垂下,于夜风之中轻然飘荡。

老叟虽看不到来人的神色,却能感觉出他一身的疲惫。

“是啊,烦请翁叟载我一程。”

尽管已尽力掩饰,但他语中的哀伤却令见惯了风浪的老叟都心下一惊,老叟看了看河对岸,不由出声提醒道:“我虽为景军所托而于此滞守,但如今瑾军与景军对峙澹河两岸,我观公子并非寻常之人,可若贸然前去,只怕危险。”

陌羽摇了摇头,虽说已疲惫至极,但他并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失态,说出的话依旧温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爱人还在宴宁,我要去找他。”

老叟愣了几瞬,随后叹息一声:“老翁于此撑筏不知几年,亲眼见证过景亡瑾立,本认为如此就算过去了,可哪想……哎,老翁已不知道还可以再活几天了,既然公子执意进京,那这竹筏便让于公子吧。”

老叟说着,将手中撑筏的竹竿斜放于竹筏之上,非是他不愿送来人渡河,只是如今大争之世,谁能保证明日那皇位上坐的是谁,若来人于京中闹出什么事,只怕他也受牵连。

陌羽看着老叟放下竹竿,并未说什么,只是自腰侧间取出一锦缎做的佩囊,将之递于老叟道:“多谢。”

老叟接过佩囊,只觉沉甸甸的抬不起手,想来其中装有不少银钱,心下一惊,不由又是一叹:“公子心善,此去可万般小心。”

陌羽已经拿起了竹竿,他将双臂撑起,听此,在离岸的刹那对着老叟谢道:“羽谢翁叟吉言。”

老叟乍然一惊,慌忙看去时,方才撑筏的人已行至远处,河中水波荡漾,月光将那身影笼罩,又于水波中破碎。

月色皎洁,天地空阔。

·

在陌羽离去一月后,瑾帝轻尘崩于宴宁。

瑾帝无储君,朝中局势顷刻大乱,瑾军节节败退间退守至京城。

不日,景军破城,景朝复立,帝改纪元元和,仍以宴宁为国都,次年,任临风宗宗主孤青为国师。

天下始定。

元和十一年,帝崩于瑶华殿,归葬渚山,谥号宁,史称景宁帝。

安亲王陌宁沉继帝位,是为景安帝。

又二百九十年,景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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