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石虎跃马小惠桥 祖逖威震朱仙镇

祖逖性格豁荡,不修仪检,十四五岁还未读过书,曾令一众兄长忧心。但为人轻财好侠,慷慨而有志节,每到田舍都以兄长们的名义分谷帛救济贫困的人,乡里宗族因而看重他。后来,祖逖发奋读书,“博览书记,该涉古今”。他游历京师,所见者都说他有经时辅国之才。祖逖二十四岁时,阳平郡察举他当孝廉,司隶进而举荐他为秀才,他一概不应。及至祖逖涉猎古今,往来洛阳时人人都他有赞世才具。侨居在阳平时曾获举孝廉和秀才,但都不应命。后曾先后担任大司马齐王冏和骠骑将军长沙王乂的属官,后任司州主簿最终升任太子中舍人、豫章王司马炽的从事中郎。晋永兴元年七月,洛阳禁卫军在东海王司马越的统率下,拥晋惠帝讨伐成都王司马颖,祖逖随军北伐。但在荡阴战败,惠帝被俘,被挟持到长安,祖逖又随军退还洛阳。

西晋宗室诸王为了争夺帝位,使中原地区横尸遍地,生灵涂炭,在宦海中浮沉了多年的祖逖对此深感失望。所以当关东诸王,如范阳王司马虓、高密王司马略、平昌王司马模等人竞相招引他出来做官时,均被他回绝了。东海王司马越又命他担任典军参军、济阴太守,适遇其母病逝,他干脆守丧不出。

大量北方世族及皇族衣冠南渡,在王导号召下共同支持司马睿。沿途之中,游牧骑兵但凡见到逃难的汉人,不但格杀勿论,就连他们的财物也会被席卷一空。晋永嘉五年六月,洛阳陷落,北方人民纷纷逃亡到南方避难,祖逖也被迫带着亲族宗党几百家南下淮泗。一路上大家风餐露宿,历尽艰辛,祖逖主动把车马让给老弱和病人,又把粮食、衣物和药品分给别人。他和大家同甘共苦。他还常常想办法,解疑释难。大家既感激他,又敬佩他,一致推举他担任流人队伍的“行主”。

路过山东时,面对胡人骑兵的追击,他将敌人引至山中,然后用弓弩将其射杀,最后还截获了胡人的马匹为己所用。但即便如此,当这支队伍抵达南方时,三百余人的队伍也只剩下几十人,可见,当时南迁路上的汉人有多么悲壮!

祖逖抵达江苏徐州。他在迁徙途中的壮举很快被传颂开来,像他这样的人才也正是东晋最需要的人才。于是,司马睿接见了祖逖,并封他为徐州刺史,当时的祖逖就向司马睿提出了北伐的建议,但是被司马睿拒绝了。西晋政权被推翻后,祖逖常怀振复之志,他手下的宾客义徒都是暴杰勇士,祖逖待之犹如子。时扬州闹灾荒,这些人便常常劫掠富户。祖逖有时问他们:“比复南塘一出不?”这些人中,有人若被官吏揭露捕获,祖逖便去解救。人们为此非议他,但祖逖仍若无其事,我行我素。

因为当时司马睿正在开拓江南,根本无意北伐。同时,他也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自然也就没有北伐的热情。祖逖虽出身北方大族,并可以在司马睿偏安一隅的小朝廷里本可以安享尊荣,步步高升的。但是,他不愿苟且偷安,不贪恋安定舒适的生活。在南北门阀士族热衷于新政权的权力再分配的时候,在他们热衷于求田问舍,进行新的兼并的时候,祖逖义正辞严地提出收复半壁河山,拯救中原同胞于水火的强烈要求。祖逖向他进言:“晋室之乱,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由籓王争权,自相诛灭,遂使戎狄乘隙,毒流中原。今遗黎既被残酷,人有奋击之志。大王诚能发威命将,使若逖等为之统主,则郡国豪杰必因风向赴,沈弱之士欣于来苏,庶几国耻可雪,愿大王图之”。祖逖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向司马睿进谏,次数多了,司马睿也不好再拒绝他.

司马睿对北伐原本只是为了敷衍一下祖逖,祖逖的要求,代表了人民的愿望,但无异于给司马睿出了一个难题。司马睿自移镇建邺,一心在拼凑江南小朝廷,他和拥戴他的门阀士族都无意北伐。从司马睿来说,虽然国土沦丧,他仍不失为偏安之主;如果北伐成功,这皇帝的宝座还不知究竟属谁呢?但面对祖逖大义凛然的请求,他又不愿落下阻止北伐的恶名,便消极对待此事。然而祖逖却是认真的。

于是,象征性地给他封了一个奋威将军的名号和豫州刺史的头衔,同时,还给了他只够一千人吃的军粮和三千人穿的盔甲,至于兵马,那是没有的,要他自己想办法。在得到司马睿的支持后,祖逖便开始了他的北伐之路。他从难民中精选了一百人,随后便誓师,宣布北伐。

祖逖不顾一切困难,带着部属一百多家,渡江北上。船到江心,他敲着船桨发誓,“我祖逖如果不能肃清中原的敌人,决不再渡此江!”过江后,就在那里起炉炼铁,制造武器,同时,招募士兵,加紧训练。随即向北挺进。

祖逖渡江后,驻扎在淮阴,同时又招募到二千多士兵。当时的淮阴是一个三不管地带,北方各个政权还没扩张到这里,而东晋也还没有建立统治,此处正好可以作为祖逖的根据地。

司马睿提供的那些钱粮很快就用完了,要想生存,只能自力更生。祖逖采取屯田战略,让士兵设立工事,打造兵器。

三年后,他们不但拥有了大片良田,军队也发展到了两千多人。而且,他们还在与游牧民族的小规模战争中,积累了不少战胜胡人的经验。比如,祖逖发现要想实现收复北方故土的大业,就要争取“坞堡”的支持。何为“坞堡”?“坞堡”是当时留在北方的地主豪强自己修建的堡垒,他们编练军队,招募流民,以求自保。但“坞堡”的人想要生存,仅靠自身的军事力量也是不够的,他们通常还会游走在各个政权之间,有的效忠东晋王朝,有的向少数民族政权称臣纳贡,同时,“坞堡”之间也经常相互争斗。

所以,争取到“坞堡”的支持,对于破解北方的局势至关重要。祖逖采取拉打结合的方氏,对于卖身求荣的堡主坚决予以打击,而对于态度模棱两可,对东晋政权持怀疑态度的堡主则尽力劝说。在祖逖的努力游说下,开封的“坞堡”堡主陈川被成功拿下。

祖逖进驻芦洲安徽亳县,果然,北伐军首先遭到流人坞主张平、樊雅的阻遏。张平、樊雅是兖、豫一带的豪强,乘乱起兵,张自任豫州刺史,樊自任谯郡太守,各据一城,有众数千人。张平部下还有董瞻、于武、谢浮等十多支小部队,各有数百人。祖逖派遣参军殷乂去联络张、樊,殷乂有些看不起张平,指着他的住房说这只配作马厩,又指张平的一口大镬说这可以铸铁器。并说张平不能保住头颅。张平大怒,杀死殷义,勒兵固守。张平“阻兵固守”,殷乂不能辞其咎,但根本原因恐怕还是这位自封的豫州刺史不能容忍朝廷派来的豫州刺史。这类豪强,虽然他们原来也经常受到敌人的攻击,但当他们的既得利益稍许受到危害,他们则宁肯站到敌人的立场攻击自己的同盟者。祖逖率军进攻,仍不能下。于是祖逖便用离间计,从张平部下分化出谢浮,谢浮借与张平商讨军情之机,杀死张平,率众归降。张平虽死,樊雅仍占据谯城,祖逖进据太丘,因军中乏食,处境十分困难。樊雅派兵乘夜来袭,攻入营垒,拔戟大呼,直逼祖逖营帐,军中大乱。祖逖临危不乱,安排左右拒敌,督护董昭英勇杀敌,终于打退了樊雅的进攻。祖逖率部追讨,张平余部帮助樊雅迎击祖逖。为了尽快攻下谯城,祖逖向蓬坞堡主陈川、南中郎将王含求援。陈川派李头、王含派桓宣来援,王含也命参军桓宣领兵五百助战。祖逖一面发兵进攻,一面派对桓宣说:“卿先已说平、雅,信义大著于彼。今复为我说雅。雅若降者,方相擢用,不但免死而已”。桓宣遂入谯城劝降。见到樊雅,桓宣说:“祖逖方欲平荡二寇,每何卿为援。前殷乂轻薄,非豫州意。今若和解,则忠勋可立,富贵可保。若犹固执,东府赫然更遣猛将,以卿乌合之众,凭阻穷城,强贼伺其北,国家攻其南,万无一全也。愿善量之”。樊雅这才出城归降。经过一年多的苦战,祖逖终于攻占谯城,在豫州站住了脚跟,并打通了北伐的通道。这件事对整个北方坞堡震动很大,随后有不少堡主前来投奔。

正当祖逖以谯城为根据地,且战且耕,逐步扩大战果时,发生了蓬陂坞主陈川叛归石勒的事件。陈川本是号称“乞活”的流民集团的首领,自称宁朔将军、陈留太守。这支流民武装长期割据浚仪蓬陂,曾经投降石虎,又受晋官号。陈川部将李头攻打谯城立功,祖逖遇之甚厚,正好祖逖获得樊雅一匹好马,李头很想要又不敢说,祖逖知道他的心思后,便把马给了他。以后李头经常感激地说:“若得此人为主,吾死无恨”。陈川闻后大怒,遂杀李头。李头的亲信冯宠鼓动所属四百多人投奔祖逖,陈川更加怒不可遏,大掠豫州诸郡以为报复。祖逖则针锋相对,命卫策在谷水伏击,尽获其所掠之车马子女,祖逖下令,将车马子女全部归回原主,军队一点也不截留。陈川大为惊恐,于东晋大兴二四月与浚仪河南开封投降石虎。当时石勒建基于襄国,活动于黄河流域,因实力所限而推行北攻南守方针。南面所要对付的主要是祖逖所率领的北伐队伍。而要阻止祖逖北进,首要的也在于争夺各地的坞堡组织。

祖逖得知陈川叛晋后,遂于五月进攻蓬关河南开封。石虎率领五万大军救授陈川,与祖逖军战于浚仪。祖逖战败,退守淮南安徽寿县。石虎在豫州进行了一番洗劫之后,也带着陈川回师襄国,只留下将领桃豹戍守蓬陂坞。十月,祖逖派督护陈超攻打桃豹没有成功。

为了消灭祖逖,石虎不断进攻!

次年六月,石虎派大将桃豹据浚仪,屯兵西台,从南门出入,祖逖则派韩潜据东台,由东门出入,两军相持四十日。祖逖决定设计智取。当时,双方粮草供应都很紧张,祖逖命令把沙土装在粮袋里,假装成米,让一千多人像运送军粮一样,忙忙碌碌运上东台。又故意让几个人真的挑着大米,走在后面,佯装疲惫在路上休息,等敌军来抢米。桃豹的军队缺粮已久,见晋军运粮,以为有机可乘,突然冲过来抢粮,那几个人扔下粮袋仓皇逃跑。桃豹军士抢得粮米后,以为祖逖士兵都能吃饱,而自己长久饥饿,于是更加恐惧,士气低落。这时,石勒部将刘夜堂用一千头驴运粮食给桃豹,祖逖侦知消息,派部将韩潜、冯铁等部在汴水截击,尽获其粮食和挑夫。桃豹闻讯,连夜退兵东燕城河南延津。祖逖乘胜进军,派韩潜进屯封丘今河南封丘,威逼桃豹,冯铁部进据二台,自己统兵镇守雍丘河南杞县。并屡次派兵截击后赵军,这场战争最大的收获是,祖逖缴获了桃豹的大批战马,从此,也拥有了一支精锐骑兵。后赵很多城镇纷纷叛赵归晋。

七月,石虎为失了浚仪,回到蓬关河南开封,心中愁闷。忽石勒差人送来木匣一个,上有勒封,上书字:“敌来乃发。”隔日报说祖逖自引三万大军来攻开封,石虎便取匣开封视之。内信曰:“若祖逖至,石虎、桃豹二将军出战,郭太守城。”石虎将信与桃豹、郭太阅之。郭太说:“石将军之意若何?”石虎说:“石勒主人远征在外,晋兵以为必破我矣。今可发兵出迎,奋力与站,折其锋锐,以安众心,然后可图也。” 郭太闻虎此言,默然不答。桃豹见郭太不语,便道:“晋军新胜,难以迎敌,不如坚守。”石虎曰:“尔等皆是私意,不顾公事。吾今自出迎敌,决一死战。”便叫左右备马。郭太慨然而起,曰:“将军如此,太岂敢不奋勇而战乎?愿听调遣。”石虎笑道:“既然郭将军肯相助,明日便引一军于惠济河北埋伏,待晋兵杀过来,可先断小惠桥,我与桃豹击之。”郭太领命,自去点军埋伏。

却说祖逖令韩潜、冯铁为前队,自与上官巳居中,其余诸将陆续进发往开封杀来。韩潜、冯铁前队兵进,正与桃豹相迎。韩潜出马与桃豹交锋,战至数十合,韩潜诈败而走。桃豹无谋招呼部将一齐引军赶去。石虎在第二队,听得桃豹得胜,好大喜功催兵行至朱仙镇东,忽闻金鼓咚咚,左边李矩一军杀来,右边郭默又一军杀来。石虎大惊,急令人唤桃豹回救时,祖逖兵已到。石虎身边叛将陈川手下有五百余骑,当不得晋军势如山倒。陈川大呼曰:“主人何不速渡小惠桥?”话音未落,祖逖引三千余骑当先杀之。陈川翻身死战。石虎纵马上桥,郭太不知战况,按照预先的埋伏计划先把桥拆了丈余,桥面并无一片石板。石虎惊得手足无措,郭太在桥另岸大呼:“主人可约马退后,再纵马向前,跳过桥去。”石虎收回马来有五丈余远,然后纵辔加鞭,那马一跃飞过桥,前蹄搭上了最后一块石板,后蹄踩空,惯性硬生生把石虎又向前摔了几米,马则滑入了汹涌的河水中。

石虎跳过桥后,正逢着一人率军相救,打眼一望,乃是浩星泽宇,只带了百人百骑来助战,部将牵马相迎。桃豹,陈川抵住祖逖,郭太引军回救,却被冯铁从后追来,韩潜又截住厮杀,石虎兵已折了大半。陈川所领五百余骑,尽被杀死,陈川身中几十枪,骑到桥边,桥已拆毁,绕河而逃。石虎在对岸望见,急令残部驾舟接之。上官巳从北杀来,祖逖从南杀来,韩潜从东杀来、冯铁从西杀来,四路正不知多少军马,喊声远近震动十余里,皆言要活捉石虎。桃豹、郭太皆死命逃回。天水所领百骑,一战就被祖逖击溃,只得拉着石虎且战且逃,众将失魂落魄护着石虎逃到郊外山洞内,石虎几乎全军覆没,又丢了开封。石虎乃重赏桃豹、郭太;陈川伤重不治,于半夜断了气。这一阵杀得赵国人人害怕,闻祖逖大名,小儿也不敢夜啼。

这时,赵国才把祖逖真正当作对手,此后双方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因为有了陈川的前车之鉴,当地的坞堡纷纷主动与祖逖合作,黄河以南,原有一些坞堡主,迫于石虎强大的势力,不得不臣服于石虎,送其子弟到襄国为人质。祖逖允许他们表面上仍归附石虎,任凭他们两边交往,并常派些小部队假装攻打他们,以表明他们并未归附晋朝,从而消解石虎的疑心,减轻坞堡的压力。各坞堡主感戴祖逖的恩德,经常帮助北伐军刺探情报,因而祖逖在战场上始终处于主动地位,屡战屡胜,威名远播。为他们收集胡人的各种情报,这样每次战斗,祖逖都能做到知己知彼,而且北伐军的骑兵部队也越来越成熟。他们不仅能正面与胡人军队硬碰硬,而且还可以深入到石虎的军队之中进行骚扰作战,同时,由于祖逖对待俘虏的政策十分开明,一些被放归的俘虏甚至带着手下人马直接过来投降。

祖逖礼贤下士,善体恤民情。即使是关系疏远、地位低下之人,也施布恩信,予以礼遇。将士“其有微功,赏不逾日”。祖逖在统治区内劝督农桑,恢复农业生产;在军队中一直实行且战且耕,以耕养战,以减轻人民的负担。祖逖自身生活俭朴,自奉节俭,不蓄私产,其子弟与战士一样参加耕耘、背柴负薪。他还收葬枯骨,加以祭奠。因此,北伐军得到河南地区人民群众的拥护和爱戴。赵国慑于北伐军的威力,转而采取守势,下令幽州官府修祖氏坟墓、成皋县修祖逖母亲坟墓。并写信给祖逖,请求互通使节、互市贸易。祖逖没有回信。

一次祖逖摆下酒宴,招待当地的父老兄弟,一些老人流着眼泪说:“吾等老矣!更得父母,死将何恨”!乃在座上歌曰:“幸哉遗黎免俘虏,三辰既朗遇慈父。玄酒忘劳甘瓠脯,何以咏恩歌且舞”。

由于祖逖策略得当,民众归心,所以不出几年,祖逖扫清了北方地区,作为北方政治经济重镇的河南省已全部被收复,东晋与北方政权的分界线,也由长江变成了黄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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