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劝诫恨铸绝魔功 斥迂腐强传杀戮道
话说斩情派自青西村一役后,声势愈发浩大,其门下弟子行事愈发酷烈,凡遇淫恶负心之徒,往往不问情由,立毙当场,不留丝毫转圜余地。山门外悬首示众之木桩,已增至数百,颗颗头颅面目狰狞,血迹斑斑,望之令人胆寒。江湖之上,受其惠的百姓自然感念其除恶之功,然这般以杀止杀、几近癫狂的行径,亦引来了诸多非议与不安。
消息传至正骨寺,胡秉正方丈闻之,终日眉宇深锁,长吁短叹。这日,他于大雄宝殿佛祖金身前静坐良久,望着那慈悲垂目,心中忧思如潮。空节禅师侍立一旁,见方丈如此,忍不住道:“方丈,可是为那斩情派之事烦忧?”
胡秉正缓缓睁眼,叹道:“阿弥陀佛。那‘林芳’施主,立誓诛恶,初衷或有不忿之冤。然这般滥施杀戮,戾气冲天,岂是正道?以暴制暴,终非了局,更恐其门下弟子,沉溺于血腥杀伐,心性扭曲,渐入魔道。我佛慈悲,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即便十恶不赦之徒,亦当存一丝度化之念啊。”
空节合十道:“方丈所言极是。只是那林掌门性情偏激,恐非言语所能劝动。”
“尽人事,听天命吧。”胡秉正起身,行至书案前,铺开素笺,研墨挥毫。他言辞恳切,先肯定了斩情派铲奸除恶、庇护弱小的侠义之举,继而笔锋一转,详述以杀止杀之弊:“……人之戾气,犹如野火,薪不尽则火不灭。施主以恨为薪,燃此烈火,虽可焚尽眼前之秽,然火势蔓延,终将反噬己身,灼伤心脉,蒙蔽灵台。更恐门下弟子,年轻气盛,久浸此道,只知以杀为快,忘却仁恕之本,岂非与所诛之恶徒,心性无异?望施主三思,稍敛锋芒,导门人以慈悲之念,方为正道长久之计。我佛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书信写就,胡秉正命一名沉稳可靠的知客僧,星夜送往斩情派总坛。
那知客僧持信抵达云雾缭绕的斩情派山门,通报来意后,被引至客堂等候。良久,方见“林芳”掌门在燕星蝶等几名核心弟子簇拥下,缓步而来。他依旧一身素白女装,容光慑人,只是眉宇间那股阴郁之气,较之以往更重了几分。
知客僧恭敬呈上书信,道:“胡秉正方丈致书林掌门,望林掌门亲启。”
林河尘漫不经心地接过信笺,拆开浏览。起初尚是面无表情,待读到胡秉正劝其“放下屠刀”、“稍敛锋芒”、“导以慈悲”等语时,他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未及读完,只听“嗤啦”几声,这封信竟被他撕得粉碎,随手抛洒于地!
“胡言乱语,迂腐之极!”
林河尘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充满了怨毒与不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又没经历过这些,他又没死亲人,他可曾体会过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他凭什么高高在上,空谈什么慈悲为怀,度化恶人?!”
他猛地站起身,袖袍带起一阵寒风,吹得地上纸屑纷飞。“我姐姐温婉善良,何罪之有?却遭那般凌辱,焚身而亡!那些恶徒,可曾有过半分慈悲?!这世道,对良善之徒何曾慈悲过?!唯有杀!杀尽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方能告慰亡魂,以血还血!他不懂!他永远不懂我这彻骨之恨!”
燕星蝶及一众弟子见掌门如此震怒,皆屏息垂首,不敢言语。斩情派弟子中女子偏多,她们大多身世坎坷,对恶徒抱有极深恨意,听得掌门这番泣血之言,非但不觉其偏激,反觉深得己心,胸中杀意亦随之翻涌。
林河尘发泄一通,胸口剧烈起伏,良久才渐渐平复。他目光扫过地上碎纸,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冷笑道:“他既满口佛理,讲究金刚怒目,降魔卫道……哼,我便创一套‘金刚绝魔’功,让他看看,何为真正的‘绝’魔!”
言罢,他竟不再理会那呆若木鸡的知客僧,拂袖转身,直往后方密室而去,下令即日起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知客僧狼狈返回正骨寺,将经过禀明胡秉正。老禅师闻听书信被毁,林河尘反应如此激烈,只得长叹一声:“冤孽,冤孽!心魔已深,非言语可化矣。阿弥陀佛……”知此事已非口舌所能争,唯有日夜诵经,祈愿莫要酿成更大灾劫。
却说林河尘闭关密室,不见天日。他心中对胡秉正那套“慈悲论调”的厌烦,对过往惨事的怨恨,以及对杀戮手段的偏执,在此刻尽数化为创功的养料。他要创出一套至刚至猛、至绝至狠的武功,与佛门那些看似刚猛、实则留有余地的“降魔”功夫截然相反,要的便是赶尽杀绝,断灭一切!
他本身武功路子偏向阴柔诡奇,此番为了恶心胡秉正,刻意反其道而行,借鉴佛门金刚伏魔神通的外相,取其刚猛霸道之意,却以内息逆转,融入自身数十年苦修的阴煞之气与无边恨火。这过程凶险万分,数次险些内力冲突,走火入魔。但他心志坚忍,更兼恨意支撑,竟硬生生将这截然不同的两种路数强行融合。
七七四十九日后,密室石门轰然开启。林河尘缓步走出,面容虽略显憔悴,但一双眸子精光四射,更胜往昔。他唤来燕星蝶及派中所有骨干弟子,于总坛大殿传功。
“此乃为师新创之‘金刚绝魔’功!”林河尘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功取其‘绝’字,意为绝情、绝义、绝魔生机!与那伪善佛门的‘降魔’之功,形似而神非,威力更是天差地别!”
他简单演示一番,但见其掌风呼啸,隐带风雷之声,招式大开大阖,刚猛无俦,一掌拍出,殿中石柱亦为之震颤,留下清晰掌印。然细察之下,那掌力之中却隐含一股阴损的震荡之力,中者外表看似刚猛掌伤,实则内腑早已被那阴劲震得四分五裂,绝无生理。
众弟子见这掌法威力如此骇人,大多面露惊喜之色。然而,人群中却有几名年轻女弟子,面露踌躇之色。其中一名唤作柳莺的弟子,仗着平日得宠,大着胆子开口道:“掌门……这,这‘金刚绝魔’功,名字听起来……太过刚猛,倒像是男子习练的功夫。我等女子修习,是否……有些不甚雅驯?”
此言一出,立时有几名女弟子微微点头,显是亦有同感。她们加入斩情派,是为诛杀恶徒,但女子天性,对这般充满阳刚煞气的名字,本能地有些排斥。
林河尘闻言,目光一寒,冷冷扫过那几名面露犹豫的弟子,最终定格在柳莺脸上,直看得她头皮发麻,低下头去。
“迂腐!”林河尘斥道,声音冰寒,“雅驯?能当饭吃,还是能杀敌?江湖险恶,生死相搏,谁与你论武功名字雅不雅驯?!”
他踏前一步,语气森然:“俗语有云,‘管他家猫野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武学之道,亦然!只要这武功凌厉霸道,能助我等斩奸除恶,杀尽天下负心薄幸、奸淫掳掠之徒,莫说叫‘金刚绝魔’,便是叫‘阎王索命’、‘厉鬼勾魂’,又有何不可?!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实效,方是根本!”
他目光如电,逼视众人:“我斩情派,以‘斩情’为名,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但求除恶务尽!岂可效仿那些迂腐之辈,拘泥于表象虚名?!心中若无坚定杀念,便是练就天下最雅驯的武功,亦是废物一个!”
这一番斥责,如同冰水浇头,让那几名心存犹豫的女弟子悚然惊醒,慌忙跪地:“弟子愚昧,请掌门恕罪!弟子等定当勤加修习‘金刚绝魔’功,绝不敢再有异议!”
林河尘冷哼一声:“都起来吧。星蝶,由你负责,将此功悉心传授于所有入门半年以上的弟子。一月之后,我要见到成效!”
“弟子领命!”燕星蝶躬身应道,眼中闪烁着对这门新武功的炽热光芒。
自此,斩情派总坛之内,日夜响彻修炼“金刚绝魔”功的呼喝之声。那刚猛霸道中隐含阴损的掌力,配合上斩情派弟子心中那股炽烈的恨意与杀心,使得这股新生力量,愈发显得危险而不可控。一股更为酷烈的腥风血雨,似乎已在江湖的地平线上,隐隐凝聚。
这正是:
拒信撕笺恨意深,闭关强创绝魔心。
名相何须分男女,但求杀戮效验真。
欲知这斩情派又将在江湖掀起何等波澜,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