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残月下的恸哭（一）

作者：前几天，有读者私聊问我是不是不更了。我就想借此表示下，本书如果不跟了我会写通告的。这段时间主要是在创作这本书的番外《仙舟寻剑录》，这本书主要是讲述璟儿失踪的一个月去干什么了，由于这边的内容跟斗罗系列基本没什么关系所以就没发布出来。我先前考虑过，大家能不能接受自己朋友失踪一个月然后回来大变样的情况。现在想想大部分读者应该不会太在意就先写一部分出来。不过我的重心还是放在番外，这边看心情写点吧。

　　夕阳，像一块烙铁浸透在湖中。湖面本应跃动的碎金，此刻死气沉沉，凝固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赤红。风也停了，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将一切声响都隔绝在外，只剩下湖水单调的拍岸声，一下，又一下，砸在人心上。

　　霍雨浩坐在一块湖畔礁石上。背影僵硬得像一块历经风霜的顽石。他提前了一天，几乎是燃烧着魂力从极北之地赶回。风尘仆仆的衣衫上还沾着冰晶，脸颊被寒风刮得粗糙开裂，嘴唇干涸起皮。但这些外在的狼狈，远不及他眼中的空洞与麻木。

　　昨夜，他冲回熟悉的校外公寓。迎接他的，不是温暖的灯火，不是那声带着嗔怪的“雨浩哥”，而是——森严的封锁线、触目惊心的破碎和帆羽疲惫到极点的脸。

　　公寓外，史莱克执法队的魂导灯光柱切割着夜色，将公寓周围照得如同白昼。魂力屏障隔绝了靠近的可能，空气中弥漫着魂导器警戒时特有的低鸣。

　　公寓的窗户，那扇他曾无数次在窗外偷偷凝视璟儿看书剪影的窗户，只剩下一个诡异的平滑空洞。边缘光滑得如同镜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玻璃碎屑残留，仿佛那里的物质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从分子层面彻底“抹除”了。

　　幸运的是，他刚好在现场遇到了帆羽。但这位平日里沉稳可靠的魂导系老师，眼窝深陷，胡茬杂乱，在看到霍雨浩的瞬间，眼中只有沉重的悲悯和无力。他嘴唇翕动，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霍雨浩的肩膀。

　　那一刻，霍雨浩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剜了出来。

　　“噩耗”并未停止，而是像冰冷的潮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他抓住帆羽，声音嘶哑地追问每一个细节，得到的却只有：“瞬间制服……对方至少两人，受血月催化，力量暴增……另一人使用不明魂导器……现场残留的毁灭能量是伪装的……只找到这点暗紫色魂导碎屑……”

　　当天夜晚，他来不及休息，去魂导系大楼找钱多多：“海神阁已经介入，宿老们亲自勘察线索，但……指向不明。封锁了全城，筛查了所有异常魂力波动……毫无头绪。”钱多多的眼里满是挫败和担忧。

　　今早，贝贝和唐雅闻讯他回来，便匆匆赶。，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一层的物是人非的悲凉。贝贝从魂导器中取出一个未完成的魂导核心构件，上面还残留着刻痕和熟悉的魂力气息——那是璟儿留下的。

　　“她说想试着改进这个二级防护罩的触发机制……”唐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将那冰冷的金属小物件放在霍雨浩冰凉的手心。

　　他甚至试图去找周漪，但帆羽拦住了他：“周漪……因为璟儿是在她‘监护’期间于校外遇险，被海神阁暂时禁足，勒令反省，而且……她状态很不好，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连那个铁血的周老师都被击垮了吗？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得霍雨浩几乎窒息。

　　每一次询问，每一次绝望的答案，都碾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此刻，坐在湖边，极北之地的刺骨冰寒仿佛依在，但更冷的，是那颗沉入冰窟的心。脑中不受控制地闪回那次离开前的告别：

　　“少一根头发……我就让王冬砸了你藏起来的魂导核心”

　　没想到那犹在耳边，带着娇嗔的语气。竟成了最后一面。

　　帆羽的疲惫、钱多多的挫败、贝贝唐雅的悲戚、周漪的缺席……一张张沉痛的脸孔叠加在一起，竟构成一幅名为“失去”的绝望图景。

　　临行前，璟儿摸着自己的心口，眼中那份对体内三股力量平衡可能失控、变成“怪物”的深深恐惧，此刻如同最恶毒的预言，狠狠刺痛着他。

　　“如果我早一天回来……如果我没有去极北寻找冰帝的力量……如果……如果我更强……”自责的毒蛇疯狂噬咬着他的灵魂，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精神之海一片死寂。过度消耗的天梦冰蚕深度休眠，伊莱克斯的残魂也因消耗和霍雨浩的精神震荡沉寂。广阔的精神空间里，只剩他自己的意识在黑暗寒冷中飘荡。他感觉自己只剩下一个承载无尽痛苦的空壳，僵硬地对着这片死寂湖面。

　　脚步声，很轻，却踩碎了湖边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王冬儿。

　　她换回了女装，鹅黄裙裳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发髻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眼睛红肿，盛满惊惶、难以置信和痛楚。她显然刚回城就听到了噩耗，一路狂奔而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礁石上那个僵硬的背影，没有呼喊，没有质问，王冬儿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霍雨浩身边。她没有看他空洞得吓人的脸，只是默默地挨着他坐下。冰冷的礁石透过薄薄的裙料传来寒意。

　　然后，她做了一件极其自然，却又需要莫大勇气的事——她轻轻地将头，靠在了霍雨浩那如同岩石般僵硬冰冷的肩膀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躯壳之下，正压抑着怎样一场毁灭性的风暴。细微的的颤抖，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绝望。她甚至能听到他牙齿紧咬发出的咯咯声。

　　这份无声的依靠，这份带着同样痛楚的体温，像最后一根稻草，轻轻压在了霍雨浩那早已濒临断裂的心弦上。

　　“铮——”

　　那根名为“理智”和“压抑”的弦，断了。

　　霍雨浩死攥的拳头猛地爆发！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渗出，顺指节滴落在礁石上，洇开暗红又消失。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从他喉咙挤出，嘶哑破碎。

　　紧接着，是彻底失控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啊——！！！！”

　　积蓄了整整一夜一天的悲痛、恐惧、愤怒、自责、无力感……所有黑暗的情绪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喷发！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冲刷着他布满风霜和痛苦的脸颊。他不再是那个在新生考核中运筹帷幄的控制系魂师，不再是那个能承受巨大痛苦修炼的坚韧少年。此刻的他，只是一个被命运狠狠击垮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他抬头瞪着暮色天空，声音凄厉，“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活着……只是想和我们在一起啊！！”

　　他狠狠一拳砸在礁石上！石屑飞溅，混着掌心血。感觉不到痛，只有心被撕裂。

　　“都怪我……都怪我！！”他捶打地面，语无伦次，“我不该走……不该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就在她身边就好了！变强有什么用？！连她都保护不了！废物……我就是个废物！！”

　　“璟儿……璟儿……”每喊一声，都带着泣血的哀恸。他猛地抓住胸口衣襟，“你回来啊……你答应过我的……银杏叶还没落尽……初雪还没来……你回来啊！！！”

　　他的哭喊在死寂的湖畔回荡，最终被墨色湖水吞没。巨大的悲痛让他蜷缩起来，肩膀耸动，发出压抑的呜咽。

　　王冬儿没有阻止他。

　　她没有说任何苍白无力的安慰话语，没有试图去抓住他自残的手。她只是在他爆发出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时，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她纤细却坚定的手臂环住他，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这个濒临崩溃的灵魂。

　　霍雨浩滚烫的泪水浸湿她的肩头。王冬儿的眼泪也无声滑落，大颗大颗，滴在他染血的手背和礁石上。她的眼泪，为那个在咖啡馆里向她袒露脆弱、分享秘密、用温柔梳开她心结的璟儿而流；也为眼前这个痛失亲人、被自责和绝望彻底摧毁的霍雨浩而流。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咖啡馆温暖的灯光下，璟儿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想起她轻声说：“昊天堡的锁链再沉，也锁不住真正的王冬儿。”想起自己放下所有伪装，倾诉着被迫剪短头发、改变骨骼轮廓的痛苦，将昊天锤的秘密展露在她面前时，璟儿眼中那份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理解和心疼。璟儿对她而言，早已超越了朋友，是黑暗中的微光，是让她敢于面对真实自我的姐妹。

　　此刻，她最重要的姐妹，消失了。而她另一个同样重要的人，正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沉沦。

　　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王冬儿所能做的，只有抱紧他，用自己同样颤抖的身体告诉他：你并非独自一人沉沦在这片绝望的苦海。我在这里，我懂你的痛，我陪你一起痛。

　　暮色沉入黑夜。海神湖变成无底深渊。礁石上，两个身影紧紧相拥，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中，用彼此残存的体温和泪水，对抗着名为“失去”的寒冬。霍雨浩的呜咽渐弱，变成精疲力竭的抽泣，身体依旧在王冬儿怀中颤抖。王冬儿只是更紧地拥抱着他，下巴轻抵他汗湿冰冷的发顶。

　　霍雨浩的抽泣在王冬儿怀中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战栗。王冬儿抱着他，试图驱散他灵魂的寒意。夜风掠过死寂的湖面，带来更深重的凉意，也带来了由远及近、刻意放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