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护反派

茶棚简陋，几根竹竿撑起茅草顶，四面透风。

几张粗糙的木桌随意摆放，谢迟的目光在茶棚内扫过，最终选了最角落的位置。

那里背靠土墙，能看清整个茶棚的动静，又不易被注意。

林云晚正要坐下，谢迟却快她一步，素白衣袖轻拂，用袍角布料仔细擦拭木凳，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

他侧身让开，才示意她落座。

林云晚：阿迟师兄太小心了。

林云晚小声嘟囔，心里却甜丝丝的，她家反派连这种小事都替她想着。

谢迟没有接话，只唤来茶棚小二要了两杯粗茶。

那小二眼神古怪地在两人身上打转，两个相貌平平的男子，一个却对另一个格外体贴，但他识趣地没多问，麻利地倒上两碗茶水。

林云晚捧着粗陶碗，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邻桌。

那里坐着几位身穿绿袍的仙家弟子，正高声谈笑。

"听说了吗？云山派那位大小姐，还有那个谢迟，都死了！"

林云晚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茶水在粗陶碗里晃了晃，溅出几滴落在桌面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粗糙的缺口。

消息传得真快，她心里嘀咕，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按理说确实该传到江湖上了，不过听着别人议论自己的"死讯"，这感觉还真是...新奇。

她小口啜着苦涩的茶水，耳朵却竖得老高。

那几个绿袍弟子越说越起劲，从她"骄纵跋扈"说到她"死有余辜"，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林云晚听着，心里其实没什么波澜，毕竟她又不是真正的林云晚，那些恶行都是原主做的。

突然那几个弟子的话题突然转到了谢迟身上。

"要我说，最该死的还是那个谢迟！害死自己父亲，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没错！云山派留他一条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他居然还敢作恶？死得好！"

"听说他死状极惨，被妖物撕成了碎片，真是报应！"

谢迟端坐在对面，姿态从容，仿佛那些刺耳的话语都与他无关，茶水在他手中稳稳当当，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这些污言秽语对他而言，他早就司空见惯，毕竟上一世更恶毒的诅咒他都听过，如今这些对他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然而谢迟在听到他们说晚晚坏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那些污言秽语像毒蛇般钻进耳中，激起他心底最阴暗的杀意，他垂眸看着茶碗中晃动的倒影，体内魔气隐隐躁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杀了他们。

就在他即将失控的瞬间，林云晚"砰"地放下茶碗，粗陶撞击木桌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邻桌那几个绿袍弟子都看了过来。

谢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以为林云晚是听到别人议论她才动怒，正想开口，却见她已经站起身，那张平日里总是对他笑盈盈的脸此刻涨得通红，杏眸里燃着熊熊怒火。

一句比一句恶毒，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林云晚心里。

她可以不在意别人怎么议论自己，反正那些都不是真的，但阿迟师兄...

她想起在梧桐树下，他轻声说"会"时微红的耳根，想起这一路上，他默默走在她的外侧，替她挡去风雨...

她家反派明明那么好，凭什么要受这些污蔑？

怒火像野火般在胸中燎原，烧得她脸颊发烫。

她走到了那几个弟子面前，刻意压低了嗓音，让声音听起来像个愤愤不平的少年。

林云晚：几位兄台，背后议论逝者，不太妥当吧？

那几个绿袍弟子显然没把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放在眼里。

为首的那个嗤笑一声："怎么？我们说得不对吗？谢迟那种人，死不足惜！"

林云晚：你了解他吗？

林云晚的声音冷了下来。

林云晚：你亲眼见过他作恶？还是只听信江湖传言？

"江湖上谁不知道谢迟害死自己父亲？这还需要亲眼所见？"

林云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翻涌的怒火。

林云晚：江湖传言就一定是真的？你们可曾想过，他或许也是被冤枉的？

"冤枉？"另一个弟子哈哈大笑，"小兄弟，你莫不是被谢迟那张脸给骗了？长得人模人样，心肠却歹毒得很！"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林云晚的怒火，她可以忍受别人骂她，但绝不能容忍他们这样诋毁谢迟。

林云晚：歹毒？

她冷笑一声，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林云晚：你们口中的'歹毒之人'，在青雾村独自引开画皮妖，救了一村百姓！在落霞谷以身为饵，重创噬面妖！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逼得那几个弟子不由自主地后退。

林云晚：而你们呢？

林云晚的目光如刀，扫过他们略显慌乱的脸色。

林云晚：除了在这里嚼舌根，你们又为这天下苍生做过什么？

原来...晚晚是在为他生气。

这个认知让谢迟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些原本翻涌的杀意突然就消散了。

上一世，所有人指责他时，从未有人为他辩解过半句，那些他曾以为的善意，最后都成了插向他心口的刀，他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所有的恶意。

茶棚里鸦雀无声。

其他客人都放下了茶碗，好奇地看向这边，连茶棚小二都忘了擦桌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发难的"少年"。

那几个绿袍弟子被怼得面红耳赤，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林云晚说的那些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只是从未将这些与"恶贯满盈"的谢迟联系在一起。

"你、你胡说八道！"为首的那个弟子强撑着气势，"那些事怎么可能是谢迟做的？"

林云晚：是不是他做的，你们大可以去查证。

林云晚冷冷道。

林云晚：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还请各位口下积德。逝者已矣，何必再污人清名？

她说得掷地有声，那双易容后略显平凡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谢迟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总是娇俏活泼的少女，此刻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而这些竟是为了他。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人曾这样维护过他。

那时他还小，父亲刚去世不久，几个门派弟子当众羞辱他，是那个人的出现，替他解了围。

"谢迟不是坏人。"那个人当时是这么说的，"就算他做了什么，也一定是有苦衷的。"

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记不清那个人的模样，只记得那双温柔的眼睛，和那句让他铭记至今的话。

而现在，林云晚站在他面前，用几乎相同的语气，说着相似的话。

谢迟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那些被冰封的情感开始松动。

他看着林云晚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肩膀，忽然很想伸手，轻轻拍拍她，告诉她：没关系，这些他都不在乎。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回甘。

那几个绿袍弟子面面相觑，最终悻悻地付了茶钱，灰溜溜地走了。

茶棚里又恢复了安静，其他客人窃窃私语，不时好奇地打量林云晚和谢迟。

林云晚长舒一口气，转身走回座位。

怒火褪去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尴尬，她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会不会给谢迟惹麻烦？

她偷偷瞄了谢迟一眼，却见他正看着自己，目光复杂难辨。

林云晚：阿迟师兄...

她小声唤道，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云晚：我是不是...太冒失了？

谢迟轻轻摇头，唇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谢迟：没有。

只是两个字，却让林云晚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地。

她家反派没有生气！

林云晚：我就是听不得他们那样说你...

她小声嘟囔着，重新在凳子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林云晚：你明明那么好...

谢迟的指尖微微一动，他看着林云晚低垂的睫毛，那上面还沾着未干的怒气，像晨露般晶莹。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她知道了前世的一切，知道了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他，是否还会觉得他"好"。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舍不得打破此刻的温暖，哪怕这只是镜花水月。

谢迟：晚晚，喝茶。

他轻声道，将自己那碗未动过的茶水推到她面前。

谢迟：要凉了。

林云晚愣了一下，随即绽开笑容，仿佛刚才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女只是幻觉。

她捧起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眉眼弯弯。

谢迟静静地看着她，阳光透过茅草棚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刻意涂抹的深色粉膏也掩不住她灵动的气质，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得能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在雾隐村，她毫不犹豫跳进水潭的模样；想起在落霞谷，她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更早之前，在云山派，她一次次为他挺身而出...

这一世的她，像一束光，蛮横地照进他黑暗的生命。

谢迟：晚晚。

他忽然开口。

林云晚：嗯？

林云晚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水渍。

谢迟伸手，用指尖轻轻擦去那点水渍，动作自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在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谢迟：谢谢你。

他说。

林云晚的脸"唰"地红了，像熟透的桃子。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喝茶，却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谢迟的唇角微微扬起，他看着茶碗中自己的倒影，那双总是冰冷的凤眸里此时满是柔光。

林云晚偷偷抬眼，看向谢迟，他正望着窗外，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那些总是萦绕在他眉宇间的阴郁，似乎淡去了些许。

她忽然觉得，就这样和他一直走下去，好像也不错，什么云山派大小姐的身份，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比不上此刻他眼中那一点难得的温柔。

林云晚：阿迟师兄。

她轻声唤道。

谢迟回过头，目光询问。

谢迟：我们接下来去哪？

她问，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谢迟沉默片刻，轻声道。

谢迟：先去前面的镇子，给你买身新衣服。

林云晚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男装，忍不住笑了。

林云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