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观第一深情

夜色深沉,快接近十一点。齐肆可算是吃饱了。

潘子的屋住不下那么多人,齐肆领着大部队去自己家老宅。正好还能消消食儿。

宅子古朴沉静,带着岁月沉淀下的威严,与城内喧嚣恍若两个世界。

齐家老宅一开始没那么大,是齐肆后来给老宅翻新了,按她的喜好翻成现在这样的。

今晚是齐小三守夜。见到几人,他恭敬地开门,引入内侍又默默奉上热茶,然后便退到阴影处。

在这里,齐肆的地盘,不可能有任何外人安插的眼线。压抑了一整天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商议对策。

吴邪将今晚的遭遇和目前的困境和盘托出。情况很明确,无论他再如何奔走,吴三省在长沙经营多年的势力已然彻底崩盘,分化成了无数只顾自身利益的小团体,跟一盘散沙似的。

“唯一的办法,”潘子灌了口浓茶,声音沙哑,“就是三爷回来。”

但吴三省已经回不来了,这是事实。

那么,怎么办?

空气凝滞了片刻,解雨臣打破了沉默,他拿出一个做工考究的木盒,放在桌上。打开盒子,里面是柔软的锦缎,锦缎之上,平整地放置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唯一的办法,即使创造一个吴三省。

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吴邪忽然感到一股毫无缘由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张代表着他三叔最后痕迹的面具。

“吴邪。”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他,声音很轻,“你想好了吗?”

齐肆眉间微蹙,忧心的看着他:“说实话,我不是很赞成这个方案。”

齐肆继续道,语气平静却直击要害:“你终究要自己站起来,不能永远躲在你三叔的影子里。否则,永远不会有人真正服你。”她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现在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挺过这次,你就是长沙城无人敢小觑的小三爷。”

吴邪内心剧烈挣扎。他何尝不知道齐肆说得有道理,要他戴上三叔的面具,去扮演那个他敬畏的形象,这其中的心理障碍实在太大。

但不靠这个面具,他自己又该怎么做……

吴邪的眼神又一次瞟向了面具。齐肆伸手拿起那张吴三省的面具,随意地在手里抛了抛,然后……直接揣进了自己兜里。

一屋子人:“……”

齐肆一脸坦然:“干嘛?别那么小气嘛。”

“你……你要我三叔的面具干什么?”吴邪哭笑不得。

齐肆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研究研究。易容这方面,我也有所涉猎。”

黑瞎子:“哦?小八爷还会易容呢?怎么没听过。”

齐肆“嗯”了一声,解释道在外历练的十个月里被迫学会了太多保命和不那么正统的技能。易容就是其中之一。

吴邪忽然想起齐肆刚回齐家接手烂摊子的时候,据说只用了短短一晚,就让齐家上下那些心思各异的老人对她俯首听命,还把之前被私吞的产业都吐了出来。

那会儿她才十五岁!

“齐肆,”吴邪忍不住问,“你当初……是怎么做到的?”

“嗯?”齐肆看向他,挑了挑眉,“想当教学案例参考啊?”

她歪着头想了想,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嗯……我当时刚回来,身上那毒蛊的影响还挺大的,脑子里特别混乱。他们聚在小香堂里说了什么,具体我忘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就记得,当时感觉有人从后面勒住了我的脖子。”

她比划了一下抄东西的动作:“然后,我抓起供桌上的铜香炉,就往他脑袋上砸。”

“砸到他没动静的时候,”齐肆拿起桌上的一次性筷子,往自己侧腰捅了一下,“又有人往我身上捅了一刀。”

她很自然地掀起了衣服下摆,侧腰上,一道狰狞扭曲的疤痕赫然暴露在灯光下。旧年的伤并未随着时间淡去,反而显得更加触目惊心。而这,仅仅是她身上众多伤痕中的一道。

更多颜色稍浅,形状各异的旧伤疤凌乱分布,无声地诉说着她曾经的经历。

吴邪的眼眶瞬间红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么多伤……

她那时候……该有多疼啊……

“你也知道,我身上有毒蛊嘛,没那么容易死。”齐肆放下衣摆,又拿了块绿豆糕,“我就把刀拔出来,捅了回去。拔出来,再捅。再拔出来,再捅。捅得他也没了动静。”她吃完绿豆糕拍了拍手,掸掉糕点渣,“那会儿,香堂里就没什么人说话了。”

她揪了揪自己身上那件素白立领褂子的衣角,指着上面一片深红色洗不掉的印记

“我当时穿的就是这件。你看,这里还有血印子呢。”

“这衣服我舍不得扔,老头就帮我补好了。我长高了,他就帮我改大点,一直能穿。”

吴邪看着那件染血的道袍,喉咙发紧。

这哪是一件衣服?这分明是她那一夜的战利品,是她的MVP结算画面。往后就算再有人想造反,看到这件衣服,恐怕都得回想起那个血腥的夜晚,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如果掂量之后还想造反……

那不好意思,你将成为这件衣服上,新一层的染料。

解雨臣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

他早知道齐肆过得不易,却没想到她回归之夜竟如此凶险,遭遇了两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那些人,是想杀了她这个齐家唯一的血脉,好名正言顺地瓜分齐家的产业。

一切都阴差阳错……

他当初没能保护好她。

往后,绝不会了。

哪怕她现在已经强大到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他也会在暗处,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他甚至生出一种极端的心思。只要能护她周全,宁愿将她关在一处无人得知的地方,只有他能见到,就够了。

想法转瞬即逝。解雨臣比谁都清楚,他关不住她。如果他真敢这么做,齐肆……

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拆了房子吧?

不,说不定会直接召一道天雷,连人带房子一起劈了。

她就像细沙,握得越紧反而溜的越快。

需要先用水浸透才行。

“所以,”齐肆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把吴三叔手下那些还喘气儿,能叫得上号的都约出来。我给你写个台词,你照着背。神态语气什么的,我也给你画上。”

她拍了拍吴邪的肩膀,眼神熠熠生辉,“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小三爷!”

黑瞎子在一旁听得有趣,插嘴道:“所以,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三爷,是装出来的一面?”

齐肆耸耸肩,语带深意:“说不定呢。”

她伸手,轻轻抬起了吴邪的脸,借着灯光仔细端详着他的眉眼轮廓,以及此刻复杂的神情。然后,随手拿起桌上一支铅笔,铺开一张纸,便低头唰唰地画了起来。

“其实…”她一边画一边说,“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张脸。吴三叔不都说过吗,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你要是整天戴着吴三叔的面具,我都不敢和你勾肩搭背了。”

吴邪一愣,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如果他真要靠扮演三叔来坐镇,就算手下人表面臣服了,如果齐肆因此又跑了,那绝不是他想要的!

而且……说不定还会被解雨臣这家伙趁机钻了空子!

几分钟后,齐肆放下笔,将画好的几张漫画展示出来。

“怎么样?”

“我靠?!”吴邪接过画纸,仔细端详,忍不住惊呼出声。

画上的他,或沉稳端坐,或眼神锐利,或嘴角噙着一抹掌控全局的冷笑,神态抓得极其精准,气场十足。

“你画画这么好吗?”

“那当然了,”齐肆颇为得意,“我画了那么多年符箓和阵法图,基本功早就打下来了。”

潘子惊讶地发现,齐肆居然在画里给他也安排了位置,画得还特别威武霸气,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跟着三爷叱咤风云的时候。

“哎呀,画得可真带劲,帅得我都想裱起来挂墙上了。”

吴邪指着一幅自己端坐主位的图,好奇地问:“我手里拿的这个是……佛珠?”

“对,小道具。”齐肆说着,从自己那个无所不有的背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串深色珠串递给吴邪,“拿着。”

吴邪接过,触手温润,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你不是修道吗?怎么戴佛珠?你这贴身的东西……给我不太好吧?”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动作却飞快,麻利地将佛珠戴在了手腕上,还下意识地紧了紧,生怕齐肆反悔。

齐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这不是我的。这是我从有间客栈借的。我不戴佛珠,流珠倒有一串。打架不方便,不爱戴。”

齐肆给吴邪的这串珠串,看似是小叶紫檀,实则是嵌有饕餮纹阴玉的老乌木所制。二十一颗珠身以特殊工艺仿出紫檀的包浆质感,每颗珠心都嵌有极小的阴玉,上面雕刻着商周青铜器上常见的饕餮纹。珠串长期浸过凝神草的汁液,气味极淡,有宁心安神之效。

当然,识货的人会发现这串珠子的作用远不止于此。

“相信我。明天,它能派上大用场。”她勾着吴邪的肩膀,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前九门有张大佛爷,现在,咱们有吴小佛爷!”

齐肆这番话,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吴邪看着她为自己精心准备的这一切,原本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

庆幸身边还有她。

庆幸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还有人愿意这样陪着自己,为自己殚精竭虑……

吴邪只觉得,如果失去了齐肆,他八成会发疯。

不对,是十成…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又重又急,催命似的。屋里的几人瞬间警惕起来,交换着眼神。

是谁?

难道是王八邱那边不死心,找上门来了?

黑瞎子和潘子一人一边,悄无声息地靠近紧闭的大门,一左一右,屏息凝神,准备给门外的人来个措手不及。

敲门声戛然而止,门外传来一个带着困意的喊声:“外卖!玄妙观第一深情的外卖到了!”

“哎!我的我的!”刚才还一脸肃杀的齐肆瞬间眼睛一亮,像只听到开饭铃的小动物,一把推开如临大敌的黑瞎子和潘子,兴高采烈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哈欠连天的外卖小哥,把手里的一个大袋子递给齐肆:“这么晚了还吃这么辣的啊?对身体不好。”

“好好好,谢谢关心哈,不送了不送了!”齐肆敷衍地应着,迫不及待地关上门,拎着袋子回到桌前,兴奋地搓了搓手。

吴邪看着齐肆往桌上放了五六盒的鸭舌,愕然:“你……刚才没吃饱吗?”

齐肆麻利地打开包装,叼了一根红油锃亮的鸭舌在嘴里,含糊道:“这又不是饭,是零食,吃着玩的。”

吃着玩……

买三斤你吃着玩?!

“别吃太多,上火。”解雨臣微微蹙眉,“小三刚才不是在守夜吗?怎么外卖员还敲门?”

齐肆吐出骨头回道:“太晚了,我就让他先去睡了,他明天还得早起去张罗呢。你们别干坐着啊,吃!”她给每人手里都塞了一根鸭舌,然后自己举起一根。

“来!预祝我们小三爷明天旗开得胜,一举成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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