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闪电划破天际，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很快，淅淅沥沥的雨丝便斜斜织了下来。

夏季的湿热总缠得人发闷，枫启推开房间窗户透气，无意间瞥见院内亭子里的身影。他眉峰微蹙，抬脚走了出去——三人租住的是带小院的四方院子，北面是他的住处，唐露与冷筱分住东西两侧，院中那座纳凉小亭，平日里也是吃饭的地方。

刚走近，一股桃子味的酒香便钻进鼻尖。枫启挑了挑眉，在对面凳子上坐下：“今天倒有闲情喝酒？”

唐露没看他，自顾自倒了杯酒，捧着杯子小口抿着，神情淡淡的。

冷筱近来对炼金有了新感悟，枫启终究还是给她重新置了套器材，此刻人正闭关，院里便只剩他们两个。许是少了个人调和，枫启总觉得，唐露这几日沉默了许多。

他随手从茶盘里拿过一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谁知酒刚入口，差点没喷出来：“你在哪家无良商家买的？兑水兑得这么明目张胆。”

杯子被重重搁在桌上。他虽不算嗜酒，却也分得清好坏——这哪是酒兑水，分明是水掺了点酒。

枫启咂咂嘴，又品出些甜味来，正疑惑着，就见唐露拿出个精致的糖果盒，抓了一把淡粉色水晶糖往酒瓶里塞。瓶口小，糖块一下塞太多堵住了，她用手压实了才全塞进去，晃了晃瓶子，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枫启嘴角直抽：“你这是干什么？”

又是水又是糖的，这还叫酒吗？

“太辣了，加点糖。”唐露头也不抬。

枫启是真服了：“……不会喝就别喝。”

唐露撇嘴，抱着酒瓶，委屈得像个受气包：“要你管？我就要喝。”

“无聊。”

枫启起身想回房继续修炼，衣摆却被轻轻拽住，让他顿住脚步。

“枫启，我问你个事。”

“说。”

“瓦沙克……和门笛是什么关系？”

枫启动作一顿，转身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既问得出这话，你心里该有数了，何必多此一问……”

话音未落，唐露眼里已聚起水光，声音带着哽咽：“你们怎么能这样……为什么都要骗我？我没得罪过你们啊。我还帮你们把澧枂和澧澜养大了，不说恩情，总不至于算仇人吧……我不贪心的，虽然舍不得孩子，可也没拦着你们亲近。就算要带走，我……我只要他们过得好就行，为什么要骗我啊？”

在这儿生活了些时日，唐露知道人族对魔族的评价，可她心里，总更信自己接触过的枫启他们。可现实呢？他们都在骗她。

瓦沙克明明有孩子，孩子就在身边，却瞒着关系；阿加雷斯妻妾成群，有深爱的妻女，却在她面前装得清纯无辜。

还有枫秀，拜蒙……

看着她和他们亲近，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嘲笑？鄙夷？把这当成一场滑稽的表演？

枫启沉默了。他在纠结，要不要替那些家伙解释两句。

可这片刻的犹豫，落在唐露眼里，便成了默认。她缓缓松开手，起身收拾好桌子，转身跑回了自己房间。

“啪”的一声，房门合上。枫启伸出欲拦的手僵在半空，又猛地收回：“他们的事，我多管什么闲事！”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枫启在屋里翻来覆去，闭着眼，脑海里却总晃着唐露那双盈满泪光的眼睛。

分明是那些家伙做的事，冲他哭什么？

枫启终是沉着脸起身，走到唐露房门前：“出来，我们聊聊。”

屋内没动静。枫启没耐心等，直接推门进去，偏巧屋里一扇侧门打开——他就这么和裹着浴巾、眼眶通红的唐露撞了个正着。

唐露：“……”

枫启：“……”

脑子里酝酿好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枫启手脚僵硬地后退，默默关上门。里面传来翻箱倒柜、手忙脚乱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犹犹豫豫地重新打开，唐露头刚探出来，又和守在门外的枫启对了个正着。

“……我敲过门了，是你洗澡不吭声，不能怪我。”枫启先声夺人。

换作平时，唐露也就忍了，可此刻，她气得直想关门。

“等等。”枫启抬手去拦，手背被门重重夹了一下，“唐露！”

本还有些愧疚，被这么一吼，唐露的火气顿时上来了，梗着脖子瞪过去：“是你自己要拦的，不怪我。”

懒得再费口舌，她“砰”地合上房门，独留枫启站在门外，气得胸口起伏不停。

他真是多余替她操心！

接下来的日子，唐露开始有意避开枫启。但凡他在的地方，她绝不出现。起初她还会做好枫启的那份饭，可他一口没动，几天下来，唐露也懒得再做，到了饭点便出去买。

等冷筱晕头转向地出关，饿得想去厨房找点吃的时，却发现灶台上只剩一袋子米，其他空空如也，灶面还落了层薄灰，显然许久没用过了。

冷筱欲哭无泪，跑去拍唐露的门：“小露，小露露，救命！救命啊！”

“别敲了，她出去了。”隔壁房门打开，枫启冷着脸道。

“哥，有吃的吗？我要饿死了！”冷筱有气无力地问。

“喏，拿去。”枫启丢给她一个纸包，里面装着五个包子。冷筱两口一个，风卷残云般吃完。见她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枫启嫌弃道：“就该饿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