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章 疯王末路，狐影暗动
冬雪初降，给皇城裹上了一层银白。国师府听雪院的梧桐枝桠上积着厚雪，风一吹，雪沫簌簌落下，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夜吟啸穿着一身月白绣暗梅纹的斗篷，斗篷边缘滚着一圈雪白的狐裘，是鸢星沉寻来的极北之地白狐皮毛所制，触手温软，将她霜刃型的脸颊衬得愈发莹白。她立在廊下，望着院中纷飞的雪花，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散乱，发间那支赤金点翠步摇上的翠羽沾了雪粒，更显剔透。
“小姐，天寒，快回屋吧，仔细冻着。”春桃捧着暖炉走来，身上也裹着厚厚的棉袄，脸颊冻得通红。
夜吟啸接过暖炉，指尖拢在温热的炉壁上，寒潭凤眸里映着漫天飞雪，语气淡淡：“七皇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刚派人来报，说天牢里出事了。”春桃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紧张，“萧景琰……好像疯了。”
疯了？
夜吟啸的眸光微微一凝。她倒是没想到，萧景琰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具体怎么回事？”她转身往屋内走，斗篷的狐裘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痕迹。
“听说昨夜里，萧景琰突然在牢房里又哭又笑，还撞墙自残，嘴里喊着‘我是太子’‘夜吟啸我错了’之类的胡话，看守的侍卫拦都拦不住。”春桃跟在她身后，一边搓手一边说道，“七皇子已经让人去看过了，说是失心疯，太医也诊断过了，说他是积郁成疾，加上之前的重伤，心神俱裂，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夜吟啸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窗缝，寒风卷着雪花涌进来，让她打了个轻颤。她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天地，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前世的血海深仇，似乎就要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落幕。
“知道了。”她关上窗，将寒风隔绝在外，“让厨房炖点驱寒的姜汤来。”
午时，鸢星沉踏着积雪走进了听雪院。
他穿着一身玄色貂绒大氅，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流云纹，墨发用一根玄色发带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沾了些雪沫，雪峰孤月般的脸上带着几分寒气，墨色瞳眸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暖意。
“外面雪大，怎么不在屋里待着？”他走到夜吟啸身边，脱下大氅递给身后的侍从，露出里面月白锦袍，袍角还沾着未化的雪花。
夜吟啸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只觉一片冰凉。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将暖炉往他面前推了推：“刚在廊下待了一会儿。天牢里的事，我听说了。”
鸢星沉接过热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他看着夜吟啸，墨色瞳眸里带着几分探究：“你似乎……并不意外？”
“他走到这一步，是必然的。”夜吟啸端起自己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寒潭凤眸里没有丝毫波澜，“野心太大，手段太毒，却又能力不足，从他选择构陷夜家开始，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鸢星沉笑了笑，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倒是比我想象中平静得多。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开心吗？”夜吟啸低头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语气带着几分怅然，“或许吧，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前世我恨他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可真到了这一天，却只觉得没意思。”
鸢星沉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心里微微一动。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纷飞的雪花，声音低沉而温柔：“仇恨不是你的全部，吟啸。”
夜吟啸抬眸看向他的背影，玄色貂绒大氅搭在椅背上，月白锦袍的背影在窗边的雪景映衬下，显得格外清寂。她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在永巷里看到的那个月白身影，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我知道。”她轻声说，“只是这么多年，仇恨已经成了习惯。”
鸢星沉转过身，走到她面前，墨色瞳眸紧紧盯着她，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那以后，就让我成为你的新习惯。”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夜吟啸心底的寒意。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指尖紧紧攥着茶杯。
鸢星沉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萧景琰虽然疯了，但他还有些旧部散落在外，我已经让人去清理了，你不用担心。”
“嗯。”夜吟啸轻轻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雪花飘落的沙沙声，和炉上姜汤沸腾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温馨而静谧。
傍晚时分，宫里传来旨意，陛下念及萧景琰曾是太子，虽犯下重罪，但如今已然疯癫，免去其死罪，将他贬为庶人，送往京郊的皇家寺庙静养，终身不得回京。
夜吟啸听到消息时，正在给那盆墨兰浇水。她动作一顿，随即继续浇水，语气平淡：“知道了。”
春桃站在一旁，小声道：“小姐，这萧景琰也算是得到报应了。只是……奴婢听说，淑妃在冷宫里也不好过，听说已经病了，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夜吟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盆墨兰。叶片上沾着水珠，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
这一世，她没有亲手报仇，却让所有伤害过她和夜家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对了，小姐，”春桃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方才宫里还来了一位公公，说淑妃娘娘想见您一面，说是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您。”
夜吟啸的眸光一凝：“淑妃想见我？”
“是啊，”春桃点了点头，“那公公说，淑妃娘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见她一面。”
往日的情分？
夜吟啸冷笑一声。她与淑妃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情分，只有仇恨。
“她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夜吟啸问道。
“那公公没说，只说很重要，关系到夜家的安危。”春桃说道。
夜吟啸沉思片刻，寒潭凤眸里闪过一丝冷光：“好，我去见她。”
她倒要看看，淑妃这个时候想见她，到底是想耍什么花招。
冷宫的环境破败不堪，寒风从破旧的窗棂里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院子里的积雪无人清理，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
淑妃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宫装，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毫无血色，早已没了往日的温婉与倨傲，只剩下无尽的憔悴与绝望。她坐在冰冷的床榻上，看到夜吟啸走进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化为一丝诡异的平静。
“你来了。”淑妃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夜吟啸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身上的月白狐裘斗篷在冷宫里显得格外醒目。她看着淑妃，寒潭凤眸里没有丝毫情绪：“你想见我，有什么事？”
“我知道，我快死了。”淑妃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她用袖子擦了擦，惨笑道，“我这一辈子，机关算尽，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可笑。”
夜吟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是你毁了我和景睿，毁了我的一切。”淑妃的目光紧紧盯着夜吟啸，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怨恨，“我恨你，恨不得杀了你！”
“你恨我也没用，”夜吟啸的语气平淡，“这都是你们自己选的路。”
“是啊，是我们自己选的路。”淑妃苦笑一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夜吟啸，“这个，给你。”
夜吟啸犹豫了一下，让身后的侍卫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夜”字，材质与她袖袋里的银狐令牌有些相似。
“这是什么？”夜吟啸问道。
“这是当年你父亲夜玄渊，交给我母亲的信物。”淑妃的声音带着几分复杂，“我母亲，其实是你父亲的远房表妹。当年我母亲嫁给镇国公，你父亲还曾反对过。”
夜吟啸的眸光一震——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你父亲当年，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淑妃咳嗽着，继续说道，“他不仅是国师，还暗中培养了一股势力，想要推翻当今陛下。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弃了。这枚玉佩，是他势力的信物，有了它，你就能调动他留下的那些人。”
夜吟啸的心跳猛地一缩——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秘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警惕地看着淑妃，“你想让我替你报仇？”
“报仇？”淑妃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已经没有力气报仇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夜家，从来就不是什么世代忠良。你父亲的野心，比景睿还要大。”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我要让你知道，你所坚守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的父亲，你的家族，都充满了谎言与背叛。”
夜吟啸的指尖猛地攥紧，寒潭凤眸里闪过一丝怒意。她知道淑妃是在故意刺激她，可她的话，还是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你说完了？”夜吟啸的语气冰冷，“如果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等等，”淑妃叫住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疯狂，“夜吟啸，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和那个七皇子，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子，他是……”
淑妃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夜吟啸看着淑妃的尸体，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到底想说什么？鸢星沉到底是什么身份？
“小姐，我们走吧。”侍卫轻声提醒道。
夜吟啸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冷宫。
寒风卷着雪花，打在她的脸上，冰冷刺骨。她握紧了手中的锦盒，寒潭凤眸里充满了迷茫与坚定。
不管父亲有什么秘密，不管鸢星沉是什么身份，她都不会再像前世那样软弱。
她会守护好夜家，守护好自己想守护的人。
回到国师府时，已是深夜。
夜吟啸推开房门，就看到鸢星沉坐在屋内的椅子上，身上的玄色貂绒大氅已经脱下，月白锦袍上沾了些雪粒。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在等她回来。
看到她进来，鸢星沉放下书，起身走到她面前，墨色瞳眸里带着几分担忧：“去了这么久，出事了？”
夜吟啸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她：“淑妃死了，这是她交给我的。”
鸢星沉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看到里面的玉佩，墨色瞳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是……夜伯父留下的信物？”
“你知道？”夜吟啸惊讶地看着他。
“我知道一些，”鸢星沉点了点头，将锦盒递给她，“夜伯父当年确实暗中培养了一股势力，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了。这枚玉佩，确实是调动那股势力的信物。”
“淑妃说，我父亲想要推翻陛下，这是真的吗？”夜吟啸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不安。
鸢星沉沉默了片刻，说道：“当年的事，很复杂。夜伯父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后来遇到了一些事，改变了主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夜家。”
夜吟啸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不管父亲有什么秘密，他都是为了夜家。
“淑妃临死前，还想说你的身份，”夜吟啸看着鸢星沉，寒潭凤眸里带着几分探究，“你到底是什么人？”
鸢星沉看着她，墨色瞳眸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化为坚定。他走到夜吟啸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吟啸，有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伤害你，也绝不会伤害夜家。”
夜吟啸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的疑虑渐渐消散。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鸢星沉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雪粒，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很晚了，快去休息吧。”他说道。
“嗯。”夜吟啸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内室。
走到内室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鸢星沉：“鸢星沉，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鸢星沉看着她的背影，墨色瞳眸里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傻瓜，我说过，我会护你一世。”
夜吟啸的脸颊微微发烫，转身走进了内室。
屋内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的身影，温馨而美好。
而窗外的雪花，依旧在纷飞，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