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章 血染宫墙，恨入骨
寒，刺骨的寒。
夜吟啸是被冷醒的。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深海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怎么也浮不上来。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如千钧，每一次微弱的颤动，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
她这是……在哪？
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最后定格在太子萧景琰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他笑着，将一杯合卺酒递到她唇边，说：“吟啸，等我们喝了这杯酒，就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虚伪的笑。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她从混沌中彻底清醒。喉咙里满是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肺里搅动。她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斑驳发黑的石壁，潮湿的地面长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这不是她的寝殿。
这里是……地牢？
不，比地牢更可怕。
她认出来了，这是皇宫最深处的“永巷”，一个专门关押犯了重罪的宫人，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地方。
她怎么会在这里？
“醒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夜吟啸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一双绣着金线的靴子。她缓缓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却毫无温度的眼睛。
柳清漪。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头上只插着一支碧玉簪，看起来清丽脱俗，宛如不染尘埃的仙子。她正用一方丝帕，轻轻擦拭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刀刃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那血……是她的。
“吟啸，你可算醒了。”柳清漪笑了，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要以为，我这刀子，是不是扎偏了呢。”
夜吟啸的瞳孔猛地一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三天前，是她与太子萧景琰的大婚之日。
她以为，那是她幸福的开始。
她为了他，与家族决裂，放弃了国师府嫡女的身份，甘愿以侧妃之礼入门。她为他出谋划策，助他扫清夺嫡路上的一切障碍。她甚至……亲手毒杀了怀疑他谋逆的三皇子。
她为他付出了所有，换来的，却是他与她最好的姐妹，在她合卺酒里下药。
她以为那只是寻常的迷药，却没想到，是能废人筋脉、蚀人神智的“蚀骨散”。
她像个笑话一样，在大婚之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发狂、嘶吼、撕扯自己的衣服，像个疯子一样。
而他们，给她安上了一个“妖女惑国”的罪名。
“为什么……”夜吟啸终于发出了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为什么？”柳清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蹲下身，用那把沾血的匕首，轻轻挑起夜吟啸的下巴，“夜吟啸，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她的手指，顺着夜吟啸的脸颊，缓缓下滑，划过她曾经白皙修长的脖颈，最后，停在她空荡荡的、被剜去双眼的眼眶上。
“因为你太蠢了。”柳清漪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太子殿下真的爱你？他爱的，从来都是你夜家的权势，是你大哥的十万铁骑，是你二哥的满腹谋略！”
“现在，你夜家已经被他以‘妖女乱国，父兄同罪’的名义抄了。你大哥战死边关，你二哥被凌迟处死，你那个敬爱的父亲，国师夜玄渊，也已经在天牢里自尽了。”
“至于你……”柳清漪的笑声，充满了快意，“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她凑到夜吟啸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就在你为了他，毒杀三皇子的那天晚上。他抱着我，说你真是个好用的蠢货，用完了，就可以丢了。”
夜吟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想尖叫，想嘶吼，想把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撕碎！
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蚀骨散已经废了她的嗓子，也废了她全身的筋脉。她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你看，你多可怜。”柳清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一条死狗，“你为他付出了一切，他却把你的一切，都给了我。你的家世，你的地位，甚至……你的未婚夫。”
“太子殿下说了，等过些日子，就封我为太子妃。而你，夜吟啸，就永远地烂在这里吧。”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夜吟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柳清漪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夜吟啸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那双被剜去的眼眶，空洞地“望”着柳清漪，里面盛满了滔天的恨意。
“做鬼？”柳清漪笑了，“好啊，那我就让你，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她拍了拍手。
两个太监走了进来，他们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和一个装满了粗盐的木盆。
“太子殿下有令，”其中一个太监面无表情地说，“妖女夜吟啸，罪大恶极，为免其死后怨气不散，祸乱宫闱，特赐‘剪魂’之刑。”
剪魂。
顾名思义，就是将人的舌头剪去，双手双脚砍断，然后扔进装满粗盐的坑里，让其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流干最后一滴血，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夜吟啸的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
可她的挣扎，在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面前，显得那么无力。
她感觉到，自己的舌头，被一股大力拉扯着，然后，是一阵无法言喻的剧痛。
“啊——！”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接着，是双手，双脚。
剧痛，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袭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抽搐着。
鲜血，从她的断口处涌出，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她那身本该是大红色的嫁衣。
那嫁衣，是她亲手缝制的。上面绣着的，是她与他并肩看日出的图案。
多么讽刺。
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笑话。
她夜吟啸，一世聪明，最后，却栽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手里。
她不甘心！
她好不甘心！
如果……如果她能再活一次……
如果她能早一点看清这对狗男女的真面目……
如果她没有那么蠢，那么天真……
“哗——”
一盆冰冷的粗盐，被狠狠地泼在了她的伤口上。
剧痛，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有着一双奇异眼眸的男人。
他站在很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看不清情绪。
他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随即，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若有来生……
我夜吟啸，对天发誓……
必让萧景琰、柳清漪……
血债血偿！
她残存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吼。
然后，归于沉寂。
永巷的门，被重新锁上。
柳清漪站在门外，看着里面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满意地笑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
却没注意到，夜吟啸那早已没有了气息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那空洞的眼眶里，缓缓滑落，渗入冰冷的地砖缝隙中，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