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不就是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惊魂未定、写满悲痛的脸，最后停留在陈文尚有余温的尸体上。

“不要伤心，不就是死个人吗。”她的话语冰冷，动作却异常迅速。她蹲下身，不顾那仍在渗出的黑色毒血，用一把小刀利落地划开陈文外套上某个隐蔽的暗袋，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金属盒子，迅速塞进自己腰包。“记住他的死，但别背着它走。那会要了你们的命。”

艾尼瓦尔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女人，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沙哑：“就这？他为我们……为你挡了这毒箭！你就只拿走他的‘存货’？”

指导女人站起身，毫不退让地迎上艾尼瓦尔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刀：“不然呢？为他立碑？还是抱着他的尸体哭到我们都变成这鬼地方的肥料？艾尼瓦尔，你的拳头很硬，但脑子最好也跟上。陈文用命换来的教训是——在地下，胜利的瞬间往往最危险。松懈，就是自杀。”

她不再看艾尼瓦尔因屈辱和愤怒而扭曲的脸，转向状态最差的崔莫。她从腰包里取出一个粗糙的陶罐，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草药味弥漫开来。她扶起几乎昏迷的崔莫，将罐口凑到他嘴边，强行灌了几口。崔莫剧烈地咳嗽起来，但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李莉，别哭了！”女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检查你的弩箭，能回收的全部回收。周默然，你还有力气吗？去，把蜈蚣头部相对完好的几片颚足甲壳剥下来，那东西比钢铁还硬，以后或许有用。”

她的指令清晰、冷静，甚至冷酷，像一盆冰水泼在沉浸在悲伤和恐惧中的众人头上。李莉的哭声噎住了，变成压抑的抽泣，她下意识地开始行动，手指颤抖着在地上摸索箭矢。周默然茫然地看了看陈文的尸体，又看了看那庞大的蜈蚣尸骸，胃里一阵翻腾，但在女人逼视下，他还是咬着牙，抽出随身的小刀，踉跄着走向虫尸。

艾尼瓦尔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知道女人是对的，但这“正确”像毒刺一样扎在心里。他沉默地走到蜈蚣被砸裂的脖颈处，用蛮力将那片带有裂纹的甲壳硬生生掰了下来，边缘锋利，带着黏液和一丝未散尽的腥臭。

指导女人一边警戒着四周深邃的黑暗，一边快速处理现场。她将陈文的尸体拖到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用一些碎石简单掩盖。“如果有机会回来，再安葬他。现在，我们不能留下太明显的痕迹。”她的话语依旧平淡，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短暂的忙碌迫使众人从崩溃的边缘拉回现实。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创伤依然存在，但求生的本能被重新激活。空气中弥漫着沉默，比之前的死寂更多了一份沉重和警觉。

“这畜生不太对劲，”正在剥取甲壳的周默然突然低声说，声音带着疑惑，“它……它好像在产卵期？你们看它腹部的环节，颜色更深，而且……”

女人立刻上前，用刀尖小心地挑开周默然指出的部位。只见在油腻的甲壳下，隐约可见一些半透明的、葡萄串般的卵泡，有些已经破裂，流出粘稠的液体。

指导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不是产卵期……是孵化场。”她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骇的神色，“这不是游荡的个体，这是巢穴的护卫！我们闯进它的老巢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从甬道更深、更黑暗的尽头，传来一阵密集的、令人牙酸的窸窣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开始还很微弱，但迅速变得清晰，像是无数细小的节肢刮擦着岩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如同潮水般涌来！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致！所有人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

“准备战斗！”指导女人的声音斩断了所有人的侥幸，她迅速将骨片扣在指间，身体压低，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艾尼瓦尔，顶到前面！李莉，弩箭上弦！周默然，放弃甲壳，用你的‘灵觉’感知数量和大致方向！崔莫……”她看了一眼勉强靠墙站立的阴影操控者，“自保优先！”

艾尼瓦尔将悲愤化为低吼，踏前一步，用魁梧的身躯挡在甬道相对狭窄的入口处。李莉手忙脚乱地将最后一支弩箭搭上弦，眼泪还未干，但眼神已变得决绝。周默然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冷汗却不断从额头滑落。

那窸窣声已近在咫尺，黑暗中，无数点微小的、闪烁着恶意的红光开始浮现，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是蜈蚣群！刚刚杀死的，恐怕只是这个庞大巢穴的守门人之一。

指导女人深吸一口气，最后的指令冰冷而清晰：

“记住陈文的死。然后，活下去。”

黑暗，如同活物般，裹挟着致命的潮汐，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