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蜈蚣
甬道向下延伸，深邃得仿佛没有尽头。荧光棒昏黄的光线在浓稠的黑暗中被压缩成小小的一团，仅仅能照亮脚下几步远湿滑的石阶和两侧布满苔藓、触手冰凉的墙壁。空气污浊，霉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腥气，令人作呕。除了几人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以及上方隐约传来的、似乎永不停歇的撞击声，便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崔莫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周默然身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太阳穴如同被锥子刺穿般剧痛，那是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后果。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队伍。他知道，停下，可能就意味着永远留在这片黑暗里。
“老崔，你刚才……太他妈猛了！”周默然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瓮声瓮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置信，“那影子……你看见了吗？直接就把那蛇王给捆了！我就说你不是一般人！”
崔莫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连调动面部肌肉都困难，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猛？他现在只觉得像个被掏空的破麻袋。
“节省体力，保持安静。”前方传来指导女人压低的声音，冷静得像冰水，瞬间浇灭了周默然刚刚升起的一点兴奋，“艾尼瓦尔，注意脚下和前方，有任何异常立刻示警。”
“明白。”艾尼瓦尔的声音短促而沉稳。他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谨慎，那双在黑暗中似乎也能视物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黑暗。
又向下行进了大约几十米，台阶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条相对平坦的横向甬道，比下来的阶梯稍宽，但也仅能容两人勉强并行。墙壁上的苔藓似乎更加茂密，湿气也更重，偶尔有冰冷的水珠从头顶滴落，引得人心惊肉跳。
“停一下。”指导女人示意队伍暂停。她走到崔莫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微蹙：“透支得很厉害。必须休息几分钟，不然你会垮掉。”
没有人反对。大家都靠着湿冷的墙壁滑坐下来，贪婪地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李莉从随身的急救包里找出一点提神的药油，涂在崔莫的太阳穴上，一股清凉感暂时驱散了些许剧痛。陈文则警惕地回头望着他们来的方向，虽然撞击声似乎远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
“那个女人……你扔出去的是什么？”陈文忍不住问道，回想起那刺鼻的气味。
“一种高浓度的信息素干扰剂，混合了多种猛兽的腺体提取物，”女人简单解释道，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工具，“能在短时间内扰乱大部分掠食者的嗅觉和判断，为我们争取时间。”她没有多说药物的来源，显然这属于她不愿多谈的背景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着的碳头突然竖起了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咽声。它面朝的方向，是横向甬道的深处。
“有东西？”艾尼瓦尔瞬间绷紧了身体，目光如电般射向黑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指导女人将荧光棒向前伸了伸，但光线依旧无法穿透前方浓重的黑暗。那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是蛇群那种密集的窸窣声，而是更缓慢、更沉重的声音，夹杂着一种黏腻的、仿佛什么东西拖过地面的摩擦声。
“不是蛇……”周默然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的透视能力在这种环境下似乎受到了更大限制，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能量团在远处聚集，“好像……是别的什么……很大……很慢……”
摩擦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如同叹息般的嘶嘶声，与蛇类的嘶鸣截然不同。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令人窒息的腥臭气味，如同实质的墙壁般从前方推来。
“准备战斗！”指导女人低喝一声，迅速评估着现状。后退是不可能的，上方有蛇王堵路。他们只能向前。
崔莫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女人一把按住：“你坐着！保存体力，还没轮到你拼命的时候！”她目光扫过其他人，“艾尼瓦尔，陈文，准备迎敌！李莉，照顾崔莫！周默然，报告那东西的动向和特征！”
陈文双手颤抖，再次尝试凝聚他的“迷雾”，但那稀薄的灰雾依旧难以扩散，只能勉强笼罩住他身前一小片区域。艾尼瓦尔则从靴筒里抽出了一把样式奇特的短刃，刃口在荧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不是凡品。
“它……它来了！”周默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恐，“好多……好多脚！像……像蜈蚣！但是……太大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的黑暗中，一个巨大的、布满环节的轮廓缓缓显现。那是一条体型堪比之前巨蟒的庞大蜈蚣！它通体呈暗紫色，甲壳闪烁着油腻的光泽，数不清的步足如同无数锋利的镰刀，划动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它前端一对巨大的颚足如同铁钳般开合，复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的红光。
这巨大的百足虫显然将闯入者视为了猎物，它扬起前半身，发出一声更加响亮的、带着精神震慑效果的嘶鸣！
“小心！这声音有问题！”李莉惊呼，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陈文，迷雾干扰它视线！艾尼瓦尔，攻击它的关节和眼睛！”指导女人语速飞快，同时她自己也摆出了一个奇特的架势，双手虚握，仿佛在牵引着无形的丝线，“我来牵制它！”
战斗一触即发！艾尼瓦尔如同猎豹般蹿出，短刃直刺蜈蚣头部下方的脆弱关节。陈文则拼命催动能力，稀薄的迷雾试图缠绕上蜈蚣的复眼。
然而，这蜈蚣的甲壳坚硬得出奇，艾尼瓦尔的短刃划过，只带起一溜火星。而陈文的迷雾，对这只显然不依赖视觉作为主要感官的庞然大物效果甚微！
蜈蚣粗壮的尾部猛地一扫，带着千钧之力砸向艾尼瓦尔！艾尼瓦尔险之又险地避开，原先站立的地面石砖被砸得粉碎！
“不行！挡不住！”艾尼瓦尔脸色难看地喊道。
眼看着蜈蚣再次扬起颚足，就要朝着行动不便的崔莫和李莉扑去，绝望再次笼罩了小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因为蜈蚣的移动，它庞大的身躯在墙壁上投下了一片扭曲、晃动、极其浓重的阴影！
而这片阴影，恰好笼罩了瘫坐在地的崔莫。
一种奇异的感应，如同微弱电流般，瞬间穿透了崔莫近乎枯竭的精神世界。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仅存的一丝意念，投向了那片蠕动的黑暗。
没有之前的愤怒和不甘，只有最纯粹的求生欲，以及保护同伴的执念。
“动……起来……”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下一刻，在蜈蚣影子覆盖的墙壁上，两只完全由阴影构成的、巨大而狰狞的利爪，猛地探了出来！以一种与蜈蚣本体扑击完全同步的速度和轨迹，狠狠地“抓”向了——墙壁上，蜈蚣影子那扬起的颚足和头颅部位！
没有实体的碰撞声。
但那只正欲发动致命一击的庞大蜈蚣，却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整个前半身猛地向后一仰，动作瞬间僵滞！它的复眼中，竟然流露出拟人化的、巨大的痛苦和困惑！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崔莫自己。
他……他攻击了影子？而且……生效了？！
指导女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灼热的光芒，她立刻喊道：“崔莫！锁定它的影子！艾尼瓦尔，趁现在！攻击它失去防护的本体！”
这一次，希望的火光，似乎真正在绝对的黑暗中，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却足以指引方向的光亮。崔莫喘着粗气，感受着那种玄妙而沉重的联系，他知道，一场完全不同维度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他的“星束”能力，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诡异和强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