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晨曦

对于一个孤僻的人来说，体育课是一场无法回避的社交压力测试，渴望爱的心藏得深深的，而每到体育课，总是被一寸寸挖掘，这是对可怜胸腔暗室一场浩大的公开凌迟。

阳光把塑胶跑道的塑料味烘烤得那么刺鼻，周遭人的嬉闹声在助听器下是无序的杂音，她像没有一朵云愿意融入地空旷透明的天空

如果说孤单的痛苦是归属感的缺席，那恶意的凝视便是全身心的羞辱，尤其是青春期的女生，总会受到一些莫名的眼光，长长的校服外套裹不住女性被凝视的肉体，也盖不住可悲的压抑男性的污言秽语

体育课要求穿运动服和运动鞋，配套的运动装在更衣室的柜子里。

安子木的柜子又被打开了，孤零零的锁扣傍在柜子上，锁鼻了无生气地荡在空气中

这次的运动服上没有墨汁或是假蟑螂，柜子里只有几片碎衣料，上面赫然写着傻叉二字，每一片都有……

体育老师明确规定没有穿运动服的不允许上体育课，并且写800字检讨

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大口大口的吐气，调整呼吸，但胸口像被掏了个大洞，冷风呼啸而过，她提着灌铅的腿，一步步走向教室

教室门口拐角处，她只是慢慢走着，来人匆忙，直接迎面撞到一起。

“你他妈眼瞎啊”

王阳怒骂，眼前的男生肥头大耳，两个狭小的眼睛挂在肿胀的油脸上，说话时还冒着吐沫星

“对不起……”王阳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安子木从王阳身侧走去，拉开一段距离后，她听到和王阳一起走的男生说：“我靠，你刚才撞到她胸了，不是我说，她那么瘦，那怎么那么大”

“谁知道哪个男的捏大的。”

“我也想……”

说完他们露出诡异的狞笑，乐乐呵呵的走远

…

空气在那声音落下后，死一般的沉寂，安子木脚下一顿，加快脚步从座位走去

她把胳膊支在桌子上，脸埋进去，她听到了了墙上挂钟的秒表“咔哒咔哒”，听到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嗡鸣，听到空气里漂浮的微尘，听到梧桐枝印在地板的影子任风吹动，她只是暗自难受着，没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能听见阳光炙烤大气层。

其实不在乎也就好了，不在乎也就好了。

如果她不在乎身体伤害，不理会语言攻击，不制止黄谣谩骂，也就好了，这太难了，这让她难堪，让她自卑，甚至让她丧失对生活的渴望。

把一切化为乌有，实在很难，因为消化接受这一时的，下一时的又会接踵而至。

凭什么，凭什么她的青春不是热烈的，而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事上，学习被这些东西打扰，活下去的欲望被这些东西磨灭。

她看着窗外的层层房檐，有些可怕的念头闪出，其实之前也有过，但这次有一个声音说“去吧，去结束自己一团糟的生命，去在下一世获得新生”

她怔怔站起身，走出教室，每上一层楼梯，生命的瞬间就像走马灯般浮现眼前，爸妈离婚，妈妈改嫁，爸爸每一次酗酒回家都会打她出气，妈妈嫁给了学校校长，而校长女儿成了霸凌自己的对象。

小时候的奖状总被妈妈藏起来，摞了一柜子高，自从妈妈受不了爸爸家暴离婚后，再也没人偷偷收藏自己的奖状了，当放学路上听到兴致勃勃的小孩被家长骄傲地夸奖，她也总会恍惚，模糊的记忆中好像自己也曾拥有

但她不怪妈妈，她爱妈妈

走到天台，空气格外清新，是好闻的阳光香味

她一步步走向护栏，轻轻的笑了

这一瞬，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一切都会过去的这句话，她可以坚定而清晰的对自己说

一个脚刚跨出护栏，一股巨大的拉力把自己拉倒在地上

但不是很疼，因为她压在一个人身上

她抬眼对上身下人的视线，那总是吸人的黑瞳直勾勾的望向她

她站起身跌坐在地上

“干嘛救我”

“我马上就自由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的闭着颤动地唇

林生站起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只是不能看着你在我眼前跳下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随时可以跳”

的脸上总是看不出情绪，现在依旧是

“我这样活着不如去死，下辈子……”安子木依旧走向天台，手腕却被攥住“没有下辈子，死了就是死了”她的表情严肃，眼神坚定如一

一股秋风拂来，天空晕了层深灰

“要下雨了”

林生的眼睛很好看，总是有蛊惑人心的效果

深不见底的黑瞳被长长的下垂睫毛半掩

“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