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相逢
刚走出大楼,一阵刺骨寒风便迎面扑来。
薄款长衫配光腿神器加短裤的穿搭,在阳光正好的早晨还算合适,到了这乌云压城的傍晚,却实在抵不住寒意侵扰。
幸好苏辛娜出门前换了身衣服——紫色卫衣打底,外搭一件豆绿色冲锋衣,防风又保暖;黑色长裤也把腿脚护得严严实实。
去哪儿好呢?
她漫无目的地在小区楼下那片不大不小的空地上踱步。
她居住的小区规模不大,只有两栋二十五层高的住宅楼。她所在的5栋以小户型为主,隔壁4栋则是宽敞的大户型,楼外还配有草坪花园和可供休憩的小亭子,作为入户门厅。
或许,这就是大户型和小户型的待遇差别?
平日里,只要晚上有空,她都会出门散步。一来二去,周围大多数路段都走熟了,最初那份满怀好奇探索欲的新鲜感也渐渐淡去。
要说她最常走的路线,无非是去三线建设博物馆、大草坪,或者绕到后山住宅区兜个大圈,然后回家。
那就去博物馆吧?
苏辛娜略一思忖,拿定主意。在小区空地绕完一圈,便从一号门走了出去。
三线建设博物馆,是花城为纪念上世纪六十年代“三线建设”这一特殊国策而建立的专题纪念馆。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为巩固国家战略大后方,一场规模浩大的工业迁徙与建设运动在中华腹地的群山峻岭间轰轰烈烈地展开。这便是“三线建设”。
数以百万计的工人、干部、知识分子、解放军官兵和民工们,怀着“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时代豪情,从东北、沿海等老工业基地,奔赴祖国西南、西北的深山峡谷,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创业。
花城,正是这场宏大叙事中的重要一环。也正因此,三线建设博物馆的诞生才意义非凡,它不仅是花城历史文化的重要锚点,更是理解这座城市工业血脉与精神谱系的必访之地。
而苏辛娜的家,离博物馆不过五到十分钟的路程。
从小区一号门出发,走下一小段台阶,经过金府酒楼,穿过一条地下通道,途经新落成业已投入使用的政务服务中心,再往下走一段路,就到了三线建设博物馆。
那里不仅有博物馆主体建筑,馆前还有一片开阔的广场,对面更矗立着一座由三块钒钛锻造成的弧形片拼合而成的尖塔,作为与博物馆呼应的标志。每晚八点后,塔身的彩灯亮起,氛围感十足。
苏辛娜喜欢在开阔的地方散步、看风景。花城是座山城,放眼望去,左右尽头都是连绵的山脉,平坦宽敞的地带并不多。因此,她格外中意博物馆这一带的宽广视野。
博物馆外的空地上,每晚都有人组织直播跳广场舞,热闹非常。
早些时候,还有人在另一边搞露天K歌,设备齐全,点一首歌五块钱。那时大家图个新鲜,都愿意付钱上去亮一嗓子。
后来热闹劲儿过去,人们也忙碌,就渐渐没人唱了。广场舞还有人跳,只是工作日晚上人不算多。
今天恰逢周四,来散步的人零零散散,一眼望去不过十来个。只是他们看上去都有些奇怪——个个黑衣黑裤,神情冷漠。
她绕着广场走了一圈,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那目光如芒在背,让她浑身不自在。可每次回头,又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只当是自己多想,抬手拢了拢冲锋衣的领口,不自觉地缩紧肩胛,加快了脚步。
她打算从博物馆后面绕一大圈再回到广场。
博物馆右侧的露天区域陈列着各样旧式坦克和飞机,都是从前军队使用过的装备,如今作为文物供人参观。
她快步穿过展区,径直走向光线较暗的后方。
博物馆后面的环形走廊灯光昏暗,石砌围墙外不远,是名为“火花营地”的文创餐厅,设计颇有巧思——他们把旧绿皮火车车厢改装成为独立包间,最后一节车厢后还搭建了一个悬空架,上面则是露天餐饮区。
她不自觉放缓脚步,打量设计巧妙的餐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
她不敢回头,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原本放缓的脚步再次提速,身后的脚步声也同步急促起来,仿佛一直紧追不舍。
不是吧?今天难道是水逆?这倒霉程度也太超标了!
苏辛娜一边脚下生风,一边在心里翻白眼,默默吐槽。
她就是出来散个步,这是招谁惹谁了?
说到招惹……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自称“秦彻”的男人。
她向来不愿随便给人扣上“变态跟踪狂”的帽子,今天这个称号,他倒是荣幸摘得。
不过……他应该也不至于是个纠缠不休的主吧?
今天和他相处了一阵,虽然这人说话不大中听,还总爱使坏搞点恶作剧,但好像……也还凑合?
后来她直接往家跑,他也没跟上来。
应该不是他在跟踪我吧?
难道……是那群黑衣人……?
她想起,刚才在广场散步看见的那些路人,心中警铃大作。
他们个个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和早上第一波追杀男人的人一样,穿着统一,一身黑衣。
身后的脚步声趁着苏辛娜思索分神的片刻,逼近耳边,她一个哆嗦回过神来,胆颤心惊地转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正伸手欲向她袭来。
然而,在她短促的惊呼脱口而出前,那人突然身体一僵,动弹不得,随即斜斜倒地。
她的惊呼卡在喉咙,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双肩因惊吓而微微颤抖,两手无措地举至胸前,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苏辛娜看着黑衣人倒下,他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正是刚才广场上散步的“路人”之一。
怎么回事?
她视线一转,瞥见黑衣人另一侧,有一双锃亮的皮鞋。目光顺着笔挺的西裤往上移,掠过似曾相识的白色上衣,最后落在那人脸上。
一副黑色墨镜,依旧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谁家大晚上还戴墨镜啊?
苏辛娜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尽管如此,在看清来人的面孔时,她还是没来由安下心来,紧绷的肩膀也在瞬间松弛了几分。
她轻呼一口气,置于胸前的手轻抚几下震颤的胸腔,旋即默默放下。
“警觉性这么低,真不怕哪天被人绑架?”男人的语调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掺着一丝戏谑。
见他作势要从黑衣人身上跨过来,苏辛娜不由得倒退几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