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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巷的蝉鸣稠得像化不开的蜜,苏晚蹲在老槐树下,用树枝扒拉着泥土里的蚂蚁窝,眼角却偷偷瞟着不远处打篮球的陆屿。
十七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抬手擦汗时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惹得旁边女生一阵低低的惊呼。
苏晚的心跳跟着篮球落地的节奏,一下下撞着胸腔,手里的树枝都被攥出了汗。
这是她偷偷喜欢陆屿的第七年,从小学一年级他把掉在泥里的糖纸捡起来塞给她,说“苏晚,这个星星的好看”开始,这份喜欢就像巷口的梧桐树,悄无声息地生了根,枝繁叶茂。
“苏晚!”
陆屿的声音突然砸过来,苏晚手一抖,树枝戳翻了蚂蚁窝。
她回头时,少年已经抱着篮球跑过来,额发被汗打湿贴在额头上,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帮我买瓶冰可乐,记得加冰。”
他递过来的纸币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苏晚接过来的瞬间,指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又飞快攥紧:“知道了,你要百事还是可口?”
“随便,你买的都成。”陆屿摆摆手,又跑回球场,留下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巷口的小卖部里,老板娘熟稔地笑着:“晚晚,又给陆屿买可乐啊?这小子,有你这么个青梅竹马,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苏晚扯了扯嘴角,把硬币放在柜台上:“阿姨,他就好这口。”
她拎着两瓶冰可乐往回走,玻璃瓶壁凝着的水珠沾湿了手指,凉丝丝的。
走到球场边时,正撞见陆屿把外套搭在一个女生肩上,女生穿着漂亮的碎花裙,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是隔壁班的林薇薇。
苏晚的脚步顿住了。
陆屿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看来,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台阶:“苏晚,放那儿吧,谢了。”
他甚至没接过她手里的可乐,转身又和林薇薇说笑起来,女生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他也没躲开。
苏晚把可乐放在台阶上,玻璃瓶与水泥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她蹲下身,假装去捡刚才掉在地上的树枝,余光却看见林薇薇拿起那瓶加了冰的可乐,拧开瓶盖递给陆屿,陆屿仰头喝了一大口,笑着说:“还是你懂我。”
蝉鸣突然变得刺耳起来。
苏晚攥着树枝的手骨节泛白,她想起上周自己发烧,躺在床上给陆屿发消息,说想吃巷口的草莓蛋糕,陆屿回了句“我忙着打游戏呢,你自己点外卖”;
想起昨天放学,她撑着伞等了他半个钟头,他却和林薇薇一起撑着另一把伞走了,留下她在雨里站到伞骨都积了水;
想起她无数次借着玩笑说“陆屿,要不我们凑活过算了”,他总是敲着她的额头说“你个小屁孩,别瞎想,我只把你当妹妹”。
原来不是不懂,只是这份懂得,从来不属于她。
苏晚站起身,没和陆屿打招呼,转身走进了梧桐巷的深处。老槐树的影子落在她身上,被拉得很长,像一道解不开的结。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陆屿发来的消息:“可乐忘拿了,你怎么先走了?”
苏晚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两个字:“忘了。”
她走到巷尾的转角,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手里的树枝掉在地上。
江辰扶住她的胳膊,声音温和:“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苏晚抬头,看见江辰手里拎着刚买的草莓蛋糕,是她最爱的那家店的款式。
他是陆屿的发小,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哥哥,却总是比陆屿更懂她的心思。
“没事,”苏晚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笑,“沙子进眼睛了。”
江辰没拆穿她的谎,只是把草莓蛋糕塞到她手里:“刚路过看到,想着你爱吃,就买了。”
梧桐巷的晚风拂过来,带着槐花香,苏晚低头看着蛋糕盒上的草莓图案,突然觉得,七年的喜欢,或许该像这夏天的蝉鸣,终有落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