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归真·初心焰（上）

第九十五章 归真·初心焰（上）

“初心窑”建成后的第一次烧制，青瓷并未大张旗鼓，甚至没有告知太多人。选择的也是一个寻常的午后，阳光和煦，微风拂过田野，带来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只有顾云深、白芷，以及小泥巴、阿土等几位核心弟子在场。

窑炉是传统的馒头窑，形制古拙，以本地特有的耐火砖和粘土垒成，带着新窑特有的土腥气。所用的泥料，是青瓷亲自从旧址附近选取的最普通的高岭土，经过反复捶打、沉淀、揉捏，不添加任何其他矿料，力求还原最本初的状态。燃料则是晒干的松木柴，燃烧时会有独特的松脂香气。

青瓷这次要烧制的，也并非什么惊世之作，只是一些最日常的器型：碗、盘、盏、壶。她没有在坯体上绘制任何繁复的纹饰，大多保持素面，最多只是用竹签或指甲划出几道极其简单、近乎本能的线条，如同孩童最初的涂鸦，或是在壶身留下手指自然握捏的痕迹。

“苑主，这……是不是太简单了些？”小泥巴看着那些光秃秃、甚至有些“粗陋”的坯体，忍不住小声嘀咕。在他看来，以苑主如今的身份和能力，烧制这些东西，简直如同儿戏。

青瓷正将一件利好的素面瓶坯轻轻放入窑床，闻言动作未停，只是微微一笑：“简单，方能见真。剥离了所有外在的装饰与技巧，我们才能最清晰地看到泥土的本性，听到窑火的语言，感受到自己内心最原始的那份创造冲动。这，便是‘初心’。”

她看向几位弟子，目光沉静：“你们要记住，无论将来你们能驾驭多么珍稀的材料，掌握多么精妙的技法，绘制多么华美的纹饰，都不要忘记第一次触摸泥土时的那份好奇与喜悦，不要忘记第一次成功拉出坯体时的那份成就感，更不要忘记，我们制作器物，最初、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用’，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方便、更美好、更温暖一点。”

她的话语平淡，却如重锤敲在弟子们的心上。他们看着苑主那专注而虔诚的神情，仿佛她手中捧着的不是粗糙的泥坯，而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心中那份因苑主盛名而悄然滋长的浮躁与功利，似乎被这朴实无华的场景悄然洗涤。

装窑完毕，青瓷亲手封堵窑门，只留下观火孔与烟道。她拒绝了弟子们帮忙生火的请求，亲自将松木柴填入灶膛，用最原始的火石引燃干燥的松针。

橘红色的火苗微弱地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松木，发出噼啪的轻响。青瓷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去催动或控制火势，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窑前，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守窑人，观察着火焰的颜色与形态，感受着窑内温度的缓慢攀升。

顾云深在不远处的老梨树下铺开画纸，却没有作画，只是看着青瓷守窑的背影，目光悠远。白芷则倚树吹箫，箫声不再是空灵高渺，而是变得低沉、绵长，如同大地的呼吸，与那窑火的噼啪声、风声、远处的鸟鸣声交织成一曲自然的乐章。

窑火渐旺，透过观火孔，可以看到窑内被映成一片赤红。热浪扭曲了空气，使得窑前的景物都显得有些朦胧。青瓷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依旧一动不动，全部心神都系于那窑火与其中的坯体之上。

她能“听”到泥土在高温下细微的收缩与密实化的声音，能“感”到窑内气氛的微妙变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那些素坯在烈焰中，正发生着某种褪去凡胎、凝结永恒的蜕变。这是一种剥离了所有外力辅助后，纯粹依赖于对材料、对火候、对整个过程深刻理解的“直觉”与“共鸣”。

时间在寂静的守护中缓缓流逝。日落月升，星辉洒满田野。窑火持续燃烧，由旺转稳，再由稳渐弱。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窑火终于彻底熄灭，只余下窑体本身散发出的、庞大的余温。

青瓷依旧守在窑前，等待着窑温自然下降。她的脸色因熬夜和高温炙烤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回归本源、与大道契合的清明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