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

(丈夫的视角,七月二十五日,夜)

阳台的风有点凉了。她靠在门框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我们之间隔着三步的距离,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却又诡异地站在同一片河岸上。

沉默不再是把刀。它变成了一种……缓冲。一种我们都需要的、用来安置那些无法言说之物的空间。

那盆绿植。我知道我不该问。那像是在结痂的伤口上故意用手指按了一下。但我还是问了。我需要确认,那场高烧般的噩梦,真的褪去了。我需要听到她亲口说出那个结局。

“大概……枯了吧。”

她说。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心口那根绷了太久的弦,倏地一下松了。不是喜悦,是一种混合着钝痛和巨大疲惫的释然。好了,终于完了。那把始终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刀,终于落了地。砸得生疼,但也踏实了。

“嗯。”

我只能发出这个音节。再多一点,情绪就会决堤。不能在她面前。至少现在不能。

我去拿了啤酒。冰凉的,能镇住喉咙里那股翻涌的酸涩。递给她一罐。指尖没有碰到。

我们并肩站着,看最后一点光亮被黑暗吞没。像两个守夜的人,守着一段死亡的过去,也守着一段谁也看不清的未来。

酒精的味道冲淡了夜晚的清冷。也冲淡了那份无措。

该说点什么。总不能永远沉默下去。这个家,还得运转。日子,还得过。

“明天降温,记得加件衣服。”

话出口,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像蹩脚演员念出的台词。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话。一句丈夫该说的话。一句试图把脱轨的生活拉回正常轨道的话。一句……尝试。

她回了句“你也是”。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进我心里那潭死水里,漾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我们一前一后回屋。我听着身后她轻微的脚步声,第一次没有去揣测这脚步声里是否藏着犹豫或后悔。

灯亮了。

屋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似乎都变了。空气里那根看不见的、绷紧的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的,但却真实了的平静。

我看着她走向厨房,把空罐子放进回收箱。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也有一种风暴过后的宁静。

我们不会再提那盆植物了。

我们也不会再提那个雨夜。

那声“我爱你”和那句“枯了吧”,已经为我们之间,划下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句点。

接下来,不是重修旧好。

是清理废墟,是测量裂痕,是在这片狼藉之上,看看能否搭建起一个能让两人容身的、新的栖居之所。

很难。也许最终还是会崩塌。

但今晚,站在这里,看着这个同样疲惫不堪的女人,我选择的,是拿起工具。

而不是转身离开。

这就够了。

就把这一切当作一场噩梦,梦醒了就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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