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妻】

七月十五日，暴雨将至

日记本，我好像站在一场巨大风暴的中心，四周电闪雷鸣，而我这里，却是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真空。

他消失了。

不是慢慢淡去，是某种彻底的、斩钉截铁的消失。那个加密软件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起。最后一条我未回复的信息，像沉入深海的石头。我甚至去了一次书店，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书架依旧沉默，空气里只有尘埃的味道。那一夜的一切，被抹得干干净净。

他选择了退场。用一种最彻底、最残酷的方式。

我理解。我甚至……感激。在这片由我亲手点燃的、无法控制的火场上，他的离开是唯一理性的选择。他抽走了最后一块可能引爆炸弹的燃料。

但这理性，像一把冰做的刀，精准地刺进心脏。不流血，只带来一种冰冷的、蔓延的麻木。

他保护了他自己，或许，也保护了我。他用消失，把我彻底推回了我必须独自面对的现实。

而我的现实，是丈夫。

丈夫的“温情”剧本还在上演，甚至更加“完美”。他今天甚至给我买了一束花。不是玫瑰，是白色的百合，插在客厅最显眼的花瓶里，香气浓烈得让人头晕。

他坐在我对面，用那种我如今已无比熟悉的、带着审视的温柔目光看着我。

“脸色还是不好，”他说，语气充满关切，“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周末我们出去走走？就我们两个。”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的额头。我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后仰了一下，避开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顿了一秒，然后极其自然地收回，转而拿起桌上的橘子，慢慢剥了起来。橘皮破裂，散发出辛辣的清香。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应道。

出去走走？去哪里？演一场恩爱夫妻的戏给谁看？给他看？给我看？还是给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他”看？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耐心地撕掉橘络，把晶莹的果肉完整地剥出来，放在小碟子里，推到我面前。

“吃点水果，补充维C。”

体贴入微。无可指摘。

可我却在每一份体贴里，读出了冰冷的审判。每一个温柔的动作，都像在说：看，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我在这里，对你“好”，你还能有什么不满足？你还有什么理由走向别人？

那瓣橘子在我嘴里泛着酸涩，难以下咽。

我被困住了。彻底地困住了。

一边是另一个男人理性而残酷的退场，像一扇砰然关闭的门，告诉我那条路是死路。

一边是丈夫用“好”编织成的、密不透风的网，温柔地勒紧我的喉咙，告诉我留在这里才是唯一的“正确”。

我失去了冲动的对象，也失去了愤怒的理由。我甚至失去了愧疚的凭依——那个男人用他的消失，把我的愧疚也变成了无处安放的可笑情绪。

所有的矛头都调转回来，对准了我自己。

是我。是我越了界。是我搞砸了一切。是我现在必须坐在这里，吃着丈夫剥的橘子，承受着他滴水不漏的“好”，然后为自己心里那片巨大的、荒芜的空洞而感到羞耻。

风暴没有摧毁我。

真空却快要杀了我。

日记本，我该怎么办？

好像无论向哪个方向走，都是错的。

停留，也是错的。

我好像……把自己弄丢在那个雨夜了，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