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临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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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角,六月五日,阴)

几天了。

那家咖啡馆的拿铁味道,和那天下午粘稠沉默的空气,还滞留在舌根和肺叶里。

“像那杯冷掉的咖啡,再也回不到最初拉花完美的样子。”

我写下这句话,又烦躁地划掉。太矫情。像青春期没结束的小鬼。

但感觉是真实的。一种悬置感。不上不下,不进不退。像一脚踩空楼梯,心猛地一提,却迟迟落不到实地。

我发现自己会无意识地摩挲手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天几乎要发生的触感——她的手腕皮肤的温度,或许应该是微凉的,像光滑的玉石。该死。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是不是我的一场臆想。一场因枯燥生活而自导自演的内心戏。但她搅拌咖啡时匙羹碰到杯壁的轻响,太真切。那声音现在偶尔还会在夜深人静时,钻进我的耳朵。

我该做什么?

发条信息?——“那天在咖啡馆,你的香水很好闻。”

蠢透了。轻浮,且目的性太强。她会怎么想?把她拉低到庸俗调情的层面,是对那天那场无声角力的侮辱。

或者更糟:“你好吗?”

更蠢。成年人之间,若无具体事由的“你好吗”,等同于“我很无聊”或者“我想你了”。而后者,我们现在谁又有资格说?

所以,我什么也没做。

让那悬置感继续蔓延。像一团雾,隔在我们之间。看不清对方,也看不清自己。

(他的视角,六月十日,傍晚)

路过花店。看到一盆小小的、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叶片肥厚,绿得沉静又倔强。忽然觉得它像她。像那天沉默着、与自己挣扎的她。

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

放在窗台上,对着夕阳余晖。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对着它拍了一张照片。没有滤镜,没有修饰,只有植物和柔和的光。

手指在发送键上徘徊了足足一分钟。

这算什么?一个隐喻?一个试探?一个无声的道歉或问候?她能看懂吗?或者会觉得莫名其妙?

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把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屏保。看着那团安静的绿色,心里那悬空的感觉,似乎找到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可依附的东西。

(他的视角,六月十五日,夜雨)

应酬。喝了点酒。不多,刚好足够让理智的堤坝变得松软。

雨下得很大,哗啦啦的,砸在车窗上,世界一片模糊。车经过她家附近的那条街。速度慢了下来。

我知道这很危险,甚至有些…变态。但酒精和雨声混合成一种蛮横的冲动。

远远地,看到了那扇窗。亮着温暖的、鹅黄色的光。窗帘没有完全拉拢,能隐约看到里面走动的模糊人影。两个。一个高些,一个纤细些。

是她的丈夫和她。

他们似乎在说话。那个纤细的身影抬手比划了一下,另一个身影靠近,似乎笑了笑。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场景。

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从头顶浇下。酒瞬间醒了。

我那点悬置的、暧昧的、自以为是的精神煎熬,在这扇窗透出的日常暖光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卑劣,如此…见不得光。

我是在期待什么?期待她同样在痛苦纠结?期待她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好让我的出现显得像一场拯救?

我只是她按部就班生活里的一点涟漪,甚至可能只是一点无足轻重的干扰。而我却差点把这当成了主旋律。

司机问:“先生,要停吗?”

“不。走吧。”我的声音干涩,“开快点。”

车加速驶离。那团鹅黄色的光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终被雨水彻底模糊、吞没。

悬置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下坠的落地感。砸在地上,有点疼,但很真实。

我拿出手机,删掉了那张植物的屏保照片。然后,找到那个从未拨出过的号码,手指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删除,只是关掉了对话框。

就这样吧。

我的距离,始终是我自己的临界点。而我差点越界。幸好,一场雨,一扇窗,让我退了回来。

临界点的那一边,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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