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曹的炮火
民国五年,欧洲战场的硝烟顺着西风飘到天庭时,四值功曹正趴在南天门的云垛上,翻看着凡间送来的战报。值日功曹手指着纸上“凡尔登绞肉机”的字样,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凡人才安生几年,又打起来了?上次明清易代,咱们记伤亡数字记到指尖发麻,这才过了百十年,怎么又来?”
值时功曹往凡间瞥了一眼,云层下的欧洲大陆火光冲天,炮声隔着九天都能闻见几分震响,他啧了一声:“听说这次是洋人的纷争,跟咱们没关系,记着就行。”
几人正说着,忽然见东边的云层里滚过一片黑灰,那灰里裹着血味,比欧洲战场的硝烟更呛人。值年功曹掐指一算,脸色骤变:“不好!是东洋的日本人,在山东登了岸,占了青岛!”
这话一出,四值功曹都炸了锅。值月功曹攥着记录簿的手青筋直冒:“这群倭寇!前明的时候就不安分,如今竟趁着洋人大战,来抢咱们中华的地盘!”他说着,就要往云下跳,“我去宰了他们!反正凡间战乱,多死几个倭寇,玉帝也未必察觉!”
“回来!”值年功曹一把拉住他,“你疯了?天庭有规矩,不得随意干涉凡间战事,除非是逆天而行的妖邪作乱!”
“什么规矩!”值月功曹红了眼,“你没看见凡间的百姓?日本人在城里烧杀抢掠,孩子哭着找爹娘,老人被刺刀挑翻在地,这不是妖邪是什么?当年白娘子水漫金山,虽说犯了天条,可也是为了救许仙,为了护百姓!咱们现在看着倭寇作恶,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值日功曹也跟着附和:“就是!咱们四值功曹,虽说只是记录功德过失,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反正咱们悄悄下去,杀几个倭寇头目,没人会知道!”
几人正吵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转头一看,竟是玉皇大帝张友仁驾着云过来了。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龙袍,手里拿着一把玉如意,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四值功曹瞬间噤了声,齐齐躬身行礼:“参见玉帝。”
张友仁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他们手中的记录簿上,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欧洲战场的伤亡数字,还有山东地界的乱象。他叹了口气:“你们的心思,朕知道。日本人在凡间作恶,朕也看在眼里,可天庭的规矩不能破。凡间有凡间的劫数,这战争,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必得自己承受果。”
“可是玉帝!”值月功曹忍不住抬头,“那百姓何罪?他们只是想安稳过日子,却要遭此横祸!咱们身为仙人,难道不该护佑他们吗?”
张友仁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护佑?当年商纣王无道,武王伐纣,天庭也只是派姜子牙下山辅佐,未曾直接插手;后来安禄山叛乱,生灵涂炭,天庭也只是让太白金星暗中指点,未曾派一兵一卒。凡间的事,终究要凡间人自己解决。若是天庭事事插手,那凡人的修行、功德、劫数,还有什么意义?”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可知,这一战,不仅仅是欧洲的战争,也不仅仅是中日的纷争,它是凡间历史的一个转折点。战后凡间会变,会有新的制度,新的思想,这些都不是天庭能左右的。你们的职责,是记录,不是干涉。”
四值功曹沉默了。他们知道玉帝说得对,可一想到凡间百姓的惨状,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值时功曹低声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日本人横行?咱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吗?哪怕是悄悄帮一把?”
张友仁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你们可以记录下日本人的恶行,这些都会算在他们的功德簿上,他日清算,自有报应。另外,若是凡间有忠勇之士,为国捐躯,你们可以在记录时,多添一笔‘忠勇可嘉’,让他们来世能有个好归宿。”
他说着,指了指凡间的方向:“你们看,那山东地界,有个叫吴佩孚的将军,正在组织军队抵抗;还有些学生,在街上游行,呼吁国人团结。这些人,都是凡间的希望。他们的抗争,比咱们下凡杀几个倭寇,更有意义。”
四值功曹顺着玉帝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凡间的街道上,一群学生举着“还我青岛”的牌子,高声呐喊;军营里,士兵们正操练着,眼神坚定。值年功曹叹了口气,收起了想要下凡的心思:“臣等明白了。”
张友仁点了点头:“记住,你们是四值功曹,掌管记录,是天庭的眼睛。你们要做的,是看着凡间的兴衰荣辱,记录下每一个重要的瞬间,而不是插手其中。这战争,总会结束的。到那时,你们的记录,会成为凡间历史的见证,也会成为天庭评判功过的依据。”
说完,张友仁驾着云离开了。四值功曹站在南天门,看着凡间的战火,心里五味杂陈。值月功曹拿起记录簿,一笔一划地写下:“民国五年,日本占青岛,百姓遭难,学子游行,将士抗敌……”
值日功曹也拿起笔,补充道:“凡忠勇捐躯者,皆记‘忠勇’二字,以待来世福报。”
几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记录着。炮声依旧在凡间回荡,可他们的心里,却多了一丝期待。他们知道,这场战争总会结束,就像玉帝说的那样,凡间的希望,正在黑暗中慢慢发芽。而他们能做的,就是用手中的笔,记录下这一切,等着光明到来的那一天。





